拾遺一丁 作品

第128章 角犀今喜試豐盈

 朝廷考評地方官員首重丁口增長,其次兩稅可完,再次是地方太平,然後是刑獄治平,這便是對流內官員考課的統一標準,即四善二十七最也。按這個標準由縣尉本來已經是升遷在望,如今又兼提刑司的職司,只需協助承公完成交辦事宜,公良參謀的今日未嘗不可也是他的將來。所以他自然是希望承公能大刀闊斧的革除丹南弊政,如此他和元知縣這樣的基層親民官才能循資補闕更進一步,至於都轉運使司做什麼,又與他這提刑司幹辦何干?

 萊觀大致也是這個心思,不同之處在於畢竟他並非在任官員,也不是沒有根基的小戶人家。他之所以以身涉險,參與進來,不正是搏一個出人頭地的機會嗎?開弓沒有回頭箭,當萊觀跟隨營丘栿上山,無論他自己本意如何,如今已經是與應天府本地勢力徹底決裂,哪怕這其中或許有蘆海書院長期庇護或幫助於他的師長學子。萊觀現在只有一條路跟著承公走下去,步上如他恩師簋璧之相同的道路,即便他並未身在轉運司,也並不代表不能有所作為。

 最為糾結的乃是營丘檁,他莫名其妙的入都轉運使司,且以白身而得上官,現在看來是分明把他放在火爐上烤。關於應天府上下的這些齷齪,即便他所知甚淺,可他父親乃是知府的副貳,這裡面的烏七八糟他可是清楚得很。可正因為清楚得很,若是都轉運使司有所行動,即便不是營丘家透了底,也絕不會有人相信。

 這不就是逼良為娼嗎?營丘檁心急,這種話都在心裡罵出來了。可是由不得他,好處已經給他了,有這個資歷哪怕走蔭官之途,未來也是一方父母;退路也封死了,只要他捨不得轉運司這個差遣,那轉運司在應天府做任何事,他都逃不開干係。

 怎麼辦!正當他還遲疑掙扎時,一隻手牢牢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猛地回過神,原來是兄長營丘檁緊緊地扼住了他的腕子。只見兄長目光炯炯的緊緊盯著他,攥著他的手輕輕向下用力,營丘檁忽的反應過來,難怪兄長非要找來這一罈瓊酥酒,原來父兄已經打好了如意算盤,要拿丹南路的世宦鄉紳們動刀子,在獻上一份大禮,看來父兄圖謀的哪裡是應天府這方寸之地,而是要以此更上層樓啊!營丘檁也是驚得冷汗即刻而出,哪裡還能猶豫,他對兄長微微頷首,那攥著他的手才輕輕鬆開。

 接下來,就是營丘檁自己的一生,第一次做出抉擇。

 “蒼中書所言切中丹南時弊,”

 隨著這句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反而覺得輕鬆許多。營丘檁叉手而立,徐徐一抒胸懷。

 “所謂知微而見著,紫舒舍人從一罈酒便戳破了丹陽浮華下的懊糟事。”

 營丘檁雖不似其兄長素有急智,但機靈勁兒也不遑多讓,方寸間也能將諸人皆兼顧到。

 “楊親衛雖近衛御前,不理俗務,然僅從瓊酥酒這一樣事也能觀察不尋常之處。”

 營丘檁端起了一盞酒,將它拿到面前,以此為題,將蒼龍固所言的大略說到實處。

 “自慶康年間改革榷酒亂局以來,國家貲財得於茶、鹽、酒勝土地田賦之上。雖然有云家國天下,但是利歸於上,而下有不足,殆於下,則上必虧騫。利歸於上,天下皆有所增益,利流於地方,以應天府這大府之地來看,絕非朝廷善政。”

 “單論酒課,早年間應天府內有三家正店,承明樓、東華樓、玉滿堂者,仰賴天台山玄女瀍溪之酒池水的清洌碧透,味甜質純,有大宇中宗宣帝少康所作秫酒傳承千載之美名,向來冠絕當今天下名酒,所謂‘三薇漬麴糵,六甑承古方。潤料疏鬆酒醅,蒸餾糊化提香。煉谷粱之精華,濾麴糟而成漿。新酒出檀槽,鮮醪瀝紅缸。’三家分別作碧薇、天香、冷檀,最盛之時此三種酒銷量可當東京正店泰半,佔大肇三成,居天下一成。丹南都轉運使司初涉酒務,外人看著是東京酒水蜂擁而入,丹陽三酒日漸萎靡。”

 營丘檁說起這些是如數家珍,但萊觀知曉,其實營丘家許多商賈往來與貿易生意多是這少衙內親自負責,這衙內平常都被父兄的光輝遮住身形,卻讓人忽視了營丘家族子弟眾多,四代以來卻從未出過一個庸人俗物。

 “如今東華樓、玉滿堂已經是過眼雲煙了,三家正店中只有承明樓堅持下來,其次便是後起之秀丹楓館與泰豐樓,承明樓雖然還在,卻早就將碧薇酒秘方撲賣出去,如今拿著不倫不類的荔枝貢裝點門面,至於泰豐樓揚言他家的玉京春便是脫胎於天香酒而更勝之,其實滋味不及天香酒四分,而丹楓館出品的“楓渡三品”分上中下三品,才是碧薇、天香、冷檀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