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140章 時倚晴空看過雁

 本以為這少年也只是謙虛幾句就作罷了,但是細聽下去,對面坐著的諸公竟都開始若有所思了。

 “依卑職愚見,此次大綦使團奔赴我邦,也是讓天眷公主親自來問我大肇的意思,若是大綦立儲早日定下來,只怕這些魑魅魍魎也掀不起來風浪。橫山如今乃是疥癬之憂,東丹方是金革之患,但是隻怕是金革之患不過是金創之傷,看似狼狽卻好修養,而疥癬之疾視之並無大礙,只怕是淋漓難愈,或成肘腋之患!”

 這番話更是讓人忘了他的年紀,都開始認真起來,蒼龍固也問到,

 “世衡,如此篤定必有緣由,仔細說來,”

 宗淑拱手,繼續說道,

 “東丹國內,太后方才秉政,少主不能聚合國族親黨忠誠,如今卻欲興大軍入寇,所為何來?無論輸贏,對於其母子都是滅頂之禍。這些時日,卑職常回憶家父與家叔言及東丹事務的議論,再看這使團入境以來的林林總總,以為東丹王族與世貴重臣如今已經是勢如水火,看似敵情洶湧,卻也是否極泰來的情勢,咱們若是呈現弱勢,反而是逼著東丹王室拋棄綺裡太后而與權臣苟合,若是咱們懷抱玉碎決心,未必不能撩動東丹內亂。”

 “說下去!”

 公良吉符也催到。

 “至於橫山戎,作為西崑崙人士,如何不知百年來,為何京兆多出銳士勁射,便是當地邊民與橫山諸部糾纏之故,這橫山戎看似不過是北狄南附餘部,其實其夾縫於諸國之間生存,依賴的不只是熊羆武力,更熬煉出陰鷙狠辣的奸猾與投機取巧的詭詐,哪怕只是一部山民,若是堂堂對陣絕非我邦敵手,只是其如毒蛇般的性子,火蟻一般的聚合。偶變投隙,或咬人一口便跑;恃強凌弱,遇弱者不擇手段摧折殆盡;挾私隱忍,以怨報德,無以復加。便如公良參謀所言,這橫山戎與中夏已經混居百年,如何不知白蓮魔教與中夏各邦夙怨?換個角度看,卑職以為橫山戎主動拉攏這魔教南下生事也未為不可,畢竟如公良參謀前日所言,橫山白戎大部統領世代人心悱惻,卑職也曾聽聞蛇氏多有所聞,白戎者如蚖氏、虯氏、蛟氏者每以東丹為例,屢有裂土自封之志。”

 宗淑再拱手拜而言道,

 “惟公,諸公,東丹畢竟建國日久,已然是天綱有序,人倫順典,去蠻夷而近中夏,一時之擾未必成綿延禍亂,三番和戰或可定邦交良序,而橫山戎則不同。橫山地域所處乃我國腹心所在,山北高屋建瓴,本是我大肇與大綦、西陸緩衝之地,且地廣而寒苦,人稀且薄產,便是梟雄有自立之志,也必須以來強幹而生,因此不虞其叫囂獨立,只恐其或附庸大綦如東丹伊始,或攀附西陸諸邦禍亂宇內,況且一旦其分裂之勢洶湧,我朝唯一可依賴便只剩崑崙屏障,如此以來東西北崑崙皆成邊陲,萬一有失則敵酋居高臨下而直驅天中,恐有傾天覆地之厄,不能不慎!”

 好一篇信口拈來的雄文,雖然言辭尚顯稚嫩,但是文理順暢,道理直白,如此年紀能見識如此,已經著實讓人喜愛。

 “嘉言,”

 公良吉符聽得惟公發話,急忙應承,

 “你且辛苦來,幫襯世衡將這些言論落成文字,形成正式劄子,便由某等會籤,奏報中樞!”

 宗淑聞言著實有些意外,其餘同僚也是吃驚之餘更是豔羨。

 承公這番話等於是讓公良吉符手把手幫著宗淑,以宗淑自己名義上奏丹南經撫司第一道時論劄子,這豈止是榮耀,簡直是人生仕途的第一塊磚便是熠爍的金磚啊!

 宗淑如何不明白這是何等的恩德,饒是穩重如他,也不免心蕩神迷,忙不迭的深深下拜。

 “世衡,此非獨厚於你,乃是你確實用了心思,言之有物,更是借用你來激勵天下好男兒,讀書不必老,聞達有稚音,勉之,勉之!”

 承公又對一眾僚屬說道,

 “汝等也應以此自勉,不必自怨自艾,某不計較汝等重紕貤繆,卻不可因循坐誤,少年郎當有少年志氣,讀書人應有書生風骨,且讓某見識汝等本事!”

 一番議論結束,公良吉符繼續議程,

 “方才世衡已經點出幾處關鍵,便是東丹、大綦、橫山戎與白蓮魔教,餘再來說說東丹使團的現狀。”

 他說完這話,便讓許多人都聚焦到議題中來。

 “六月初十,東丹使團離開天中城,其中還裹帶了天中城的樂班娼妓,六月十一日,東丹使團副使的屬官死亡,東丹人疑娼妓所為,殺傷數人,為我朝禁軍發覺,雙方發生械鬥,互有殺傷,因我軍皆披甲應對,而東丹參與者以役夫為主,因此東丹人死傷更重。之後,東丹使團副使便有趁勢作亂之意,為正使阻攔,我朝接伴使為防止失態惡劣,這些時日乃是帶著親隨與東丹正使日夜為伴,如今已經駐紮在丹南路內,接伴使那邊傳來消息,若是東丹使團抵達應天府,那邊便要咱們立刻找尋真兇,懲辦罪犯,包括殺傷東丹人的禁軍兵士,否則便不必入京,即刻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