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167章 須知一念無今古

 公良吉符與宗淑先入大堂回稟,這才請他進去,倒是讓他有些彷徨了。

 再看到已經為他設好的座椅,甚至還取來半月幾,上面一甌一壺,壺裡面為他溫上了素酒。

 “承公,”

 饒是江湖上的豪橫人物,頗有心術的旁門左道,面對承公也不由自主的謙恭起來,

 “貧道夤夜造訪,實在是驚了閣下的清夢,罪過罪過,”

 “先生坐下說話,”

 大堂上四大親衛扼住四角,風鳴與宗淑站在公案左右,公良吉符、蘆頌則推在承公座椅左右,而承公面前公案一書、一茶、一香,看著香頭也是等了些時候。

 “某本以為是俗物擾夢,不曾想卻是奇客臨門,足下此行倒讓老夫沒有白等。”

 “所謂有的放矢,若是弓力不足、箭矢太軟、靶垛過硬,其實多做便是多餘,何苦來哉!”

 這道人既來之則安之,一杯酒入腹,這話才從容許多。

 “此言善矣,所謂上善便是不為不可為之事,次者只為可為之事,最末乃是為不可為適可而止者,足下知其不可為則不為,倒也是個明白人!”

 “可惜,貧道也只是個明白人,卻不是個聰明人,否則事或有可為,可惜時也命也,氣運不濟也是枉然,既然都是枉然,又何必再做妄事!”

 “何為氣運?”

 承公仿若塾師在問學,而這道人也是有問有答,好似問道一般,

 “為何而來便是運,來到哪裡便是氣,氣之凝聚乃是人的因果,運之流轉乃是事的聚合,因人成事也好,因事成人也罷,只是如今人不成,事不濟,如此便是氣運順暢在承公這裡,氣運凝滯在貧道這邊。”

 “足下未免高看了自己,氣運豈會因你而凝滯,足下不過是炎陽下苦尋甘泉不得罷了,炎陽不因你而高照,甘泉不因你而流失,你自困局中不得脫身罷了!”

 這道人躊躇半晌才說話,

 “謹受教,是貧道執著了,果然這道心並非曠達便能暢明的!”

 “道心麼!”

 承公本是眯縫著眼睛似乎是疲憊著,此刻微微睜開雙眸,已經是精華流露了,

 “許多人說你們是旁門左道,你們以為是世人的眼睛汙了看不得你們,可是道心從來不是凌駕於凡人之上,便是在這濁世裡,在被你們看輕的茫茫眾生中留存,正道之士從不畏懼沾惹俗塵來滌盪世人濁心,可足下卻總妄想一把火就能把這濁世燃盡了。”

 承公向來不是愛說話之人,今日卻是淋漓盡致的盡抒胸懷,

 “某隻見過燃盡繁華只剩下灰燼,可未曾見過骨灰罈子裡爬出來過什麼聖人!”

 “原來承公早就看破我們的出身和來歷了!”

 “淨世白蓮!許多愚夫愚婦只看到白蓮的純淨,誰又知道滅世紅蓮才是你們的手段!”

 一方是打算推倒一切建立所謂的人間天國,一方是縫縫補補只希望人世太平持久,一方是根本不相信萬民自有智慧,而是致力於統合道德的現實主義者,而另一方則是深信眾生皆相善,終於能在坎坷中實現大同的理想主義者。

 他們的對立是針尖對麥芒,絕非陰陽輪迴的可能,只有勢同水火的鬥爭。

 因此這場看似即將迎來高潮的爭論戛然而止,聰明人不會在毫無意義的時間和地點徒費口舌,一切又歸於現實的問答中。

 “承公可否知曉我們此行的目的?”

 “足下請明言!”

 “貧道可否與公約定個原則,否則有些話要麼說不下去,要麼不好說下去。”

 “足下原來也知曉某的行事作風!”

 “若非承公在此,便是換二一個,貧道也不敢以身犯險!”

 “險從何來?”

 “貧道不懼生死,只是忍不了痛,更是怕疼。”

 “難怪足下來尋老朽,且放寬心,十年前某判案便從不動刑,只拿證據事實說話,十年後某依舊如此,何況足下並非蟊賊,析辨詭辭只是耗費彼此心力,徒勞無益。”

 “快人快語,不愧是承公,那貧道便放肆了,只與承公約定一問三不知!”

 此時雷厲、彰小乙、羽微行、營丘栿四人也都進入大堂,畢竟不清楚這道人底細,只怕風鳴、宗淑二人應付不了,只與寧君萬、危岌礙於身份親疏都在堂外候著。

 而營丘栿聽得這道人此言,鼻子都快氣歪了,你這一問三不知豈不是就把話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