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235章 見說老龍高臥處

 惟公應該是從子庚相公那裡已經知悉了慈聖太后的近況。這幾日以來,宗淑似乎已經理解了父親與惟公等昔日宣宗舊臣對於慈聖太后的複雜心情。 

 無論是父親、惟公包括慶康新政諸公以及他們的子弟、學生與門人、故舊對於慈聖必然是懷著深深的怨憤,卻也十分忌憚慈聖的手段,他們的許多子弟、學生與門人、故舊如今都緊緊圍繞在天子身邊,就是舊怨與新恨的融合。 

 如果說慈聖趁著宣宗沉痾床榻時,為了確保幼沖天子即位且能掌握朝綱,勾結守舊派官員傾軋新黨是舊怨,那麼慈聖臨朝稱制十年有餘,如今天子的兒子都能滿地跑了,可天子仍因年少晦弱不得親政,更招致忠直之士的新恨。 

 然而複雜的情緒就在於,慈聖用了十年證明了自己的才華與能力,十年間不僅避免了舊黨一黨獨大,更是以為國舉士為名,改革科舉使得更多寒門蔽戶的才俊得以脫穎而出,更將新黨舊臣逐步解除禁錮,使得朝政各派勢力均衡,從而能夠遊刃有餘的掌握證據,其施政舉措雖然不及宣宗大開大合,有長風破浪捨我其誰的氣勢,卻總能在似春風雨露般的將自己的意志執行下去,總體來說,大肇的局勢雖不能說突飛猛進,卻也保持了平流緩進。 

 相比慈聖太后內政的四平八穩,其把握四方局勢的能力才稱得上斐然可觀,十年間兵戈不興而四夷安靖,大綦與大晟都與之相善,只看如今格局尤勝太宗、宣宗之時。 

 若是後起之秀們得知慈聖如今已經是油盡燈枯只怕都會彈冠相慶了,但是老臣們久經宦海,如何不知如今之時局看似安穩,其實已經是暗流湧動,如今面臨著東丹犯邊,橫山動亂的局面,若慈聖就此倒下,只怕以天子的威望實在難以安定朝局。 

 而當今天子也是藏拙藏得過於徹底了,莫說老臣們對他沒信心,便是宗淑這等年輕人也是心裡忐忑,實不知這位天子的城府,只看其用人即有紫舒兄弟這等才俊,卻也有羽微行這樣的累贅,難怪惟公惆悵呢,只怕也是憂心於此。 

 公良吉符當然不能也如宗淑一般當個旁觀者來細細思量,而他素來有急智,雖然惟公許多事物上與他是無話不說,但是即便惟公點到即止,公良嘉言也是心有靈犀的,故而繼續說道, 

 “如今咱們丹南路缺少的並非是兩榜進士出身的文官,而是能夠協理庶務的良吏。這幾日學生也是彙編了應天府內世代為吏出身的,除去涉案其中的,缺員佔了三成,何如就由府衙統籌招募吏目,此次招募不同於往昔,可以啟封府、端睦城故事將拔擢吏目也條理化,試書、律、算、例以中選,此次招募不侷限於吏戶之家,其中律、算以武吏出身為優選,書、例不禁客戶與商賈之家考試,公以為何如?” 

 公良吉言這話一語中的,只是其中也有阿諛之意,只是這些瑕不掩瑜,幾句話卻也是讓宗淑等人見識了他的狠辣。 

 他所提及將拔擢吏目也條理化,試書、律、算、例以中選,那就是惟公在啟封府、端睦城為官時都採用過的舉措,而公良吉言將丹南路的吏目招募都交給應天府辦理,便是點出來了大肇此時的弊政,那就是“官不足以制吏”的現象。 

 “官不足以制吏”看似是個絕無可能的現象,卻是實實在在的現實,當然並不是說惟公這等顯官或者如公良吉符這樣的幹臣能被胥吏所左右,但是兩榜出身的文進士入仕時卻往往會碰到如此局面,尤其是那些貧家小戶出身的進士,倒不是說這些人能力有限,而是這些人無論親朋好友都沒有官府中人,自幼是隻知道讀聖賢書的,根本搞不清楚理政時胥吏們的手段,而且這些人也無可能出資招募出色的幕僚,更無外援可以仰仗,似這樣的官人即便是做了一縣的正印官,即便是其中為政的翹楚非三五年不能窺破胥吏手段,掌握實權,而因為大肇奇葩的遷轉制度,往往一任知縣長則三年,短則一載,便是想有些作為,也是難以為繼,故而惟公雖然認為元知縣有些迂闊,壽知縣過於圓滑,萊知縣經驗尚淺,藺知縣善於鑽營,卻也認為他們已經是作一方父母官的最佳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