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戶陳公 作品

第2章 迎桓溫入京加殊禮

 公元368年,太和三年,春三月。 

 晌午,辰時中。 

 建康城,天空蔚藍,陽光燦爛。 

 清新的空氣中,帶著絲絲涼爽。 

 兩岸桃花的清香夾雜其間,沁人心脾,引得蜂蝶紛飛,翩翩起舞。 

 翠鳥在枝頭鳴叫,婉轉動聽,不絕於耳。 

 秦淮河畔,桃葉渡口,碧波盪漾。 

 衣甲鮮明的晉軍士兵,五步一崗十步一哨,戒備森嚴。 

 一大幫文武官員齊聚渡口,正三五成群的交頭接耳說著話。 

 為首兩名紫袍文官服飾的官員,昂首肅立,一動不動地看向秦淮河的北邊。 

 其中一人五旬上下,個頭稍高,五官端正,沉穩有度,五縷短髯,目光深邃,儒雅的氣質中隱隱摻雜著一絲焦慮和不安。 

 另一人三十出頭的樣子,個頭稍矮,身材瘦削,面色如玉,齒白唇紅,頜下微髯,一雙漂亮的桃花眼,顧盼流轉。 

 若不是唇上的那撮微髯,證明了他是個男人,直比絕色女子還要美上幾分。 

 前者名曰謝安,字安石,出自於名門陳郡謝氏,官拜尚書僕射(相當於副宰相)。 

 後者叫做王坦之,字文度,出身更是顯赫,魏晉時期的大族太原王氏,任侍中,官拜右衛將軍,襲封藍田侯。 

 今天是侍中、假節鉞、都督中外諸軍事的大司馬(相當於全國武裝力量總司令)桓溫進京的日子。 

 文武官員奉聖旨,來此迎候,由位高權重且出身根紅苗正的謝安和王坦之領銜。 

 滿足了這個雙重身份的人,才能有資格代表朝廷的誠心實意,彰顯了對大司馬的最高規格接待。 

 差不多到了巳時多一點,秦淮河北面薄霧中,隱隱有船隊駛來。 

 謝安邊翹腳張望邊輕聲對身邊的王坦之道:“大司馬來了。” 

 一直沒得到回應,謝安回頭看了看王坦之,只見王坦之姣好的面容上已經有了細密的汗珠,而且身子在微微地抖動著。 

 “文度?文度!”謝安連叫了了王坦之兩聲。 

 “哦,哦,是大司馬來了。”王坦之緩過神來,附和道。 

 謝安回頭關切地看著王坦之道:“你是不是身體不適?” 

 “沒有,沒有。” 

 “那你身子怎麼在發抖?” 

 “有嗎?哦 ,明明是風吹的衣衫在抖動嘛。” 

 “……” 

 二人說話間,幾艘大小官船已經駛進了桃葉渡。 

 眾人抬頭望去,幾艘五十人的晉制戰船開道,上面佈滿了劍拔弩張,身材魁梧,英姿颯爽的荊州水軍。 

 後面是一艘雄壯的艨艟鉅艦,猶如一頭怪獸般,從晌午還有些迷霧的河道中漂移過來,顯露出猙獰可怖,張著血盆大口的虎面船頭。 

 當看到船頂端十餘丈高的牙旗、纛旗上分別書寫著“桓”和“晉大司馬”之後,謝安忙向後揮手吩咐道:“奏樂,快奏樂!” 

 一時間,秦淮河兩岸鼓樂齊鳴,鑼鼓喧天。 

 眾文武官員,整理官袍,換上莊重表情,按官階大小,規規矩矩地站在了王、謝身後。 

 艨艟鉅艦慢慢地靠向了岸邊,船上軍兵扔下數條杯口粗的繩索,岸邊早有軍兵準備好,動作麻利地拴在了纜繩柱上。 

 船上一名英武俊朗的年輕將領抬手一揮,艞板從船上伸了出來,慢慢落到了岸上。 

 岸上眾文武多數都認得,這是桓溫親信,侍衛長,牙門將竺瑤。 

 他一出現,必定是桓溫要到了。 

 待船靠穩,艞板搭好,謝安左手持笏,右手撩衣袍,抖身形屈膝跪倒,雙手握笏板,匍匐在地! 

 後面的眾文武皆大驚失色! 

 這禮遇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德高望重的僕射大人竟然用迎接帝王的跪禮相待。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大家只得紛紛跪倒在謝安、王坦之身後。 

 王坦之也是沒想到謝安不按套路出牌,但又一想,此次桓溫回京本來就是來加殊禮的,跪也是應該的。 

 加殊禮的三件套,封王、賜九錫和劍履上殿,入朝不趨。 

 雖然大晉祖制規定異性不得封王,但桓溫的加殊禮,權利及地位均在諸王之上,封不封王只是虛名而已。 

 這次來迎接桓溫,皇帝司馬奕面授機宜,只能答應桓溫第三條,劍履上殿,入朝不趨。 

 這第二條,也不能答應,加九錫,明眼人一看就是要為了將來要篡位準備的,歷史上前面幾個權臣加九錫的,後來都自稱皇帝了。 

 如王莽、孫權、還有羯人石勒。 

 所以,謝安和王坦之二人更加心驚膽戰了,這要是激怒了桓溫,他們倆可就替司馬家盡忠了…… 

 許久,卻未見船上有人下來。 

 跪在地上的眾文武不覺有些詫異,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一盞茶工夫,只聽竺瑤朗聲喊道:“大司馬請尚書僕射、藍田侯上船一敘!” 

 “卑職,遵命!”王、謝二人一起高聲答道,遂站起身來,將笏板攬在懷裡,硬著頭皮向艞板走去。 

 不多時,二人登上了七八丈高的官船,見甲板上滿是軍兵,刀槍林立,衣甲鮮明。 

 船頭甲板偌大的空地上搭有一座軍帳,著實令二人有些費解。 

 正滿腹狐疑中,只見竺瑤躬身做了個請的手勢,大聲道:“請二位大人進帳,大司馬在裡面等候。” 

 此時,王坦之身子抖地更加厲害了。 

 他是當朝宰輔,總領中書監的琅琊王(東晉皇儲才能擁有此王位)司馬昱首席謀主。 

 而司馬昱也正是在朝中唯一能抗衡桓溫勢力的帶頭大哥。 

 前者被稱之為“清談派”,後者被稱之為“荊州派”,雙方名刀暗槍,互相傾軋爭鬥了近二十載。 

 來迎接桓溫之前,建康就有傳言,桓溫此次回來要殺的兩個人,第一王坦之,第二謝安。 

 看著帳篷,王坦之的腦海裡蹦出了無數個關於帳篷的歷史場景。 

 一般流程都是這樣的,賜座——飲酒——歌舞——半酣…… 

 杯子“啪”摔在地上,刀斧手從帳外湧入,將自己和謝安砍成肉泥。 

 大家不都是用的這一招來剷除異己,不用說他,即便是主公司馬昱甚至當今聖上被桓溫誅殺,也像是碾死一隻螞蟻。 

 大晉一共有十三個州,如今西、南兩面的江、荊、廣、交、寧、益、司、梁八個州在桓溫手裡,北面豫、青、徐、兗四個州在太尉陳謙手裡,朝廷只掌握了一個揚州。 

 可以說三分之二的國土屬於荊州派。 

 想到這裡,王坦之抬眼偷偷看了看身側的謝安。 

 只見謝安面色平靜,依然如故,心下稍稍安定。 

 二人一起朝竺瑤點頭,亦步亦趨,像是赴死一般,表情木訥,慢慢走向了大帳。 

 進的了帳中,王坦之快速地掃了一眼,見帳中空空蕩蕩並無他人,只有桓溫端坐在正中的胡床之上。 

 二人上次見桓溫還是三年前,皇帝陛下登基大典時。 

 如今再見,桓溫除了一對紫目依舊犀利之外,鬚髮已是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