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戶陳公 作品

第2章 迎桓溫入京加殊禮

 一身金甲閃閃發亮,依舊映襯出一代梟雄的逼人氣勢,居高臨下,不怒自威。 

 王坦之少年成名,才思敏捷,冠蓋京師,與另一名少年才俊郗超並駕齊驅,被世人稱之為“盛德絕倫郗嘉賓,江東獨步王文度”。 

 但二人在仕途中卻走上了兩條截然相反的道路,王坦之追隨了司馬昱,郗超做了桓溫的謀主。 

 這十幾年來,王坦之為了對付荊州派,沒少給司馬昱出謀劃策。 

 所以,王坦之比起四十多歲才“東山再起”出仕的謝安來,心中更加忐忑不安。 

 他在幕後做了太多制衡桓溫擴大勢力範圍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 

 遠遠看著全身戎裝的桓溫,王坦之不由得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道:“卑職左衛將軍王坦之,拜見大司馬!” 

 走在他身側的謝安也沒料到他跪的如此之快,這剛剛進門,也慌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卑職尚書僕射謝安,拜見大司馬!” 

 謝安眼角的餘光看著王坦之,見他已是汗流浹背,身子抖個不停,忙悄聲提醒道:“拿倒了,笏板,笏板……” 

 王坦之趕忙將笏板又正了過來,匍匐在地,不敢抬頭。 

 等待二人的是福是禍,全憑坐在大帳中央的那位大司馬一句話,甚至是一個手勢。 

 良久,二人聽到了那曾經熟悉的,梟鳥夜鳴般的“喋喋”怪笑聲。 

 “哈哈,安石,文度,快快請起。” 

 “卑職謝大司馬。”說著,兩人從地上爬了起來,惴惴不安地低頭站立當場。 

 “二位請坐。” 

 “卑職謝大司馬。”兩人躬身謝過座,分東西兩側坐了下來。 

 三人禮節性地寒暄了一陣子。 

 桓溫回憶了當年謝安在荊州幕府任職的往事,感慨了剛剛去世不久的王坦之之父,老藍田侯王述,才逐漸步入了正題。 

 “二位此次前來,可有陛下旨意?” 

 “稟大司馬,陛、陛下聖裁,加九錫之事,還有待商榷——” 

 王坦之話音未落,只聽“啪”地一聲,桓溫手中的茶盞重重地落在桌案上。 

 嚇得王坦之渾身一個激靈,將頭縮進了肩膀中,不敢抬頭了。 

 “二十多年來,我收復巴蜀,一伐關中氐秦,二伐中原姚襄,平定成都蕭敬文謀反,南剿文盧、李弘叛亂,難道還當不起這個九錫的虛禮嗎?”桓溫怒道。 

 “當得起,當得起,只是……”謝安忙接話道:“陛下聽說大司馬欲行三次北伐,征討鮮卑白虜,想著您大獲全勝後,再行加九錫之禮,令天下士子、民眾更加心悅誠服,皆大歡喜,不知大司馬意下如何?” 

 “嗯……”桓溫彷彿在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怒火,沉吟了起來。 

 這時,謝安和王坦之都看到了,隨著剛才桓溫茶盞落在桌案上,大帳兩側外面,隱隱有人影晃動起來。 

 二人萬萬沒想到,活到這個歲數了,生命是否延續下去竟然全繫於一個價值二十五錢的銅盞之上,取決於它落地還是不落地。 

 謝安眼睛死死地盯著茶盞,急中生智道:“陛下還說,大司馬若是北伐鮮卑,乃我大晉頭等大事,可將徐州……” 

 說著,謝安賣了個關子,止住了話語。 

 “哦?安石,陛下之意是……”桓溫紫目帶電,射向了謝安,急急地問。 

 跪在一旁的王坦之暗道,怪不得謝安如此淡定,原來是手裡握著桓溫當前最感興趣的“北伐”王牌。 

 現在據桓溫第二次北伐已經過去了十三年。 

 北方兩個超級大國,如今的氐秦在苻堅、王猛這一對黃金搭檔的治理下,國富民強,兵強馬壯。 

 而鮮卑燕國的擎天柱慕容恪死了,他感覺北伐的時機又到了。 

 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他桓溫想要的是什麼。 

 北伐,不是為了大晉朝廷的統一,誰為這個賣命那誰就是傻子。 

 而是為了撈取政治資本,在天下人面前樹立形象。 

 那麼,沒有把握的仗,他是不會打的。 

 謝安見果然戳中了桓溫的心思,更加放心了。 

 他端起身前桌案上的茶盞,呷了一口,慢條斯理地道:“諸侯有道,守衛在四鄰,明公何意在帳外安置人手啊。”(《資治通鑑.晉紀二十五》) 

 言語間,謝安既點明瞭桓溫在帳外埋伏了刀斧手,又用“明公”二字提醒了桓溫,自己曾經在他的幕府裡參贊軍務,一直未忘記當年的知遇之恩。 

 “哦?哦……”桓溫略一錯愕,又用大笑聲掩蓋了尷尬之意,“哈哈哈,這不是針對你們的,侍衛們一直如此啊。” 

 接著,桓溫大聲下令道:“你們全都退下。” 

 瞬間,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大帳兩側的黑影不見了。 

 “安石,快快講來,陛下還有什麼聖諭?”桓溫急不可耐地問道。 

 徐州,曾經是東晉另一名門世族潁川荀氏世代把守的地盤。 

 昇平三年徐州刺史荀羨(三國荀彧六世孫)病故,因後繼乏人,所以司馬昱立刻安排清談派的郗曇領了徐州刺史。 

 再後來,謝萬、郗曇北伐失敗,妄圖在下邳謀害頂頭上司陳謙,反被陳謙所殺。 

 現由太尉陳謙暫時接管,竟再未吐出來。(到嘴的肥肉,誰能吐出?) 

 這是桓溫現今第一政治對手的地盤,也是他覬覦已久的地方。 

 如果能得到徐州,比什麼加殊禮都要來的實在。 

 桓溫心道,若是天子有詔,除了自己,諒那陳謙也不敢不從。 

 只聽謝安不疾不徐地道:“陛下聽聞大司馬要再次北伐,徐州地界離鮮卑較近,從那裡出兵最為妥當,所以,欲命大司馬兼任了徐州刺史一職。” 

 “哦,好,好,”桓溫連連點頭,興奮地搓著手道:“陛下聖明啊,若從徐州北伐鮮卑白虜,為最佳路線,只是現今徐州刺史柏傑怎麼安排?” 

 大家都在迴避著一個名字——陳謙。 

 誰都知道,柏傑是陳謙的人,徐州實際的統治者是陳謙。 

 許久未發言的王坦之,此刻也漸漸安下心來,他在座榻中拱手道:“稟大司馬,前日朝會,陛下為充實國庫,正大力推行“土斷法”,有意將柏傑調回京師,分擔琅琊王和安石兄的繁重公務,擔任尚書左僕射。” 

 桓溫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道:“安石、文度,陛下聖明啊,鮮卑白虜巨酋慕容恪新亡,偽燕朝局動盪,人心不穩,此時正是北伐大好時機,臣桓溫若得從徐州出兵乃最佳路線,事半功倍,可直搗鄴城。” 

 二人忙一個勁地躬身附和,頭點得像搗蒜一般。 

 只見桓溫突然面色一肅,雙手在空中虛拱了一下,大聲道:“請二位大人代我轉奏陛下,臣桓溫必為大晉浴血奮戰,赴湯蹈火,克復河東、河北,將鮮卑白虜趕回遼東老家。” 

 眼見的桓溫一口叼住了他們拋出去的肉骨頭,啃得心滿意足,還歡快地“汪汪”叫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