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山 作品

第一百二十四節 活著的祂

至於軍官的下半身則被整個埋在了瓦礫之中。雖然看不到具體的傷勢,但肯定不容樂觀,大量的血液已經在他身下匯聚成了一大片的血泊。

趙言倒吸了一口涼氣,如此嚴重的傷勢,放在普通人的身上,哪一種都足以致命,對方居然還能掙扎著存活下來,這是一隻魔獸嗎!

“你在嗎?你還活著的吧?你應該還活著!”雖然得不到答覆,但兩個空洞的眼眶卻依然朝著趙言所在的位置看了過來。

“放心,我現在對你不構成威脅,我只是有一個秘密想要與你分享!”

軍官停下了掙扎。他撕裂的脖子上半隱半現的喉節不住的上下滑動,空氣的湧入使他說話的語調有些含糊不清。

“你應該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你就不覺得我現在的狀態很奇怪嗎!”

也不等趙言回應,軍官已經自顧自的述說了起來。

“我出生在塔拉維,家中兄弟姐妹8個,從小到大我最深刻的記憶就是餓……

看你照片上的膚色,也不像是東南亞那一帶的人,所以對你這樣的人來說,哪怕再窮,政府的救濟還是有指望的。最多也就是吃不到白米飯,再惡劣一點可能一兩星期菜裡都看不到一絲油星……

但你不能想象1500多人才能擁有一個廁所,遍地汙水橫流,想吃一口乾淨的自來水都得到兩公里之外的黑市去買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

媽媽每天天一亮,就得去市場撿別人扔掉的乾癟豌豆和菜葉。有時去得晚了還不一定撿得到,有時還得跟別人爭搶……洗淨、搗爛後再加少許鹽,將它們熬煮成豆醬。無病無災的年月裡,豆醬拌飯就是我們家的一日三餐。

說句瀆神的話,神廟裡的老鼠都比我們吃的要好……

屎殼郎、蟑螂是我們從小的玩伴,偶爾運氣好逮著一隻老鼠,全家的晚餐上就能看到一絲葷腥……父母都屬於達利特,哪怕一牆之隔就是繁華的孟買,也沒有一家公司會願意僱傭一個低賤的連姓氏都沒有的賤民,哪怕僅僅只是一天三美元的工資……

門前堆積如山、隨處可見的垃圾堆就成了我們全家唯一的生活來源。所有的吃食、衣物都得從那裡刨出來……

被釘子、鐵片戮爛手腳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傷口感染、潰爛了,有時連白牛的尿都求不到,只能去神廟求一撮香灰來服用。但就是這樣的環境、這樣的生活,我們兄妹8個竟然都奇蹟般的活了下來,沒有一個夭折……

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之中,人命是再低賤不過的東西……八歲那年,孟買發了一場大水,整整一個月積水都沒有退去,為了一口吃食,為了更小的弟弟不至於餓死,父母把我給賣了,賣了多少錢我不知道,反正我後來再也沒見過他們……

那是一家地下拳場,正是在那裡,我的命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在聽嗎?你在聽的對吧!”軍官呼嚕呼嚕的喘了幾口粗氣。

“我的時間不多了,我就長話短說,在那裡我碰到了一個殘廢的老拳師,他的年紀很大了,大的足以當我的爺爺。要知道,那可是地下拳場……

不知為什麼,他對我很好,教會了我活下去的本事……他終於要死了,臨死前他把我叫到他的房間,當著我的面用一把小刀割開他脖上的主動脈,任全身的血液流淌在地上……”

“趴到我的血液裡來,衪會帶給你力量……”軍官用一種怪聲怪氣的語調複述著。

“我不知道自己遭遇了什麼,但那灘血液,衪的確帶給我前所未有的變化,讓我由一個連貴人的影子都必須繞著走的賤民,在階層森嚴的軍隊中走上軍官的層級……那是一種睥睨蒼生的力量……

看到我恐怖的生命力了,這僅僅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現在,我也要對你說這句同樣的話了……趴到我的血液裡來,衪會帶給你力量!帶給你力量……帶給你……”

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在艱難的呼嚕了幾聲後,終於一動不動的靜止在了那裡。

看著靜靜凝視著自己的兩個黑洞洞的眼眶,不知是否錯覺,趙言似乎看到內中有兩點紅光緩慢的黯淡了下去,搖曳著閃爍了幾下後,終於熄滅。

他長長的吐了口氣,渾身緊繃的肌肉才開始鬆弛下來。這時趙言才發現,後背處早已是冰涼一片。

趙言不是沒見過屍體,比這更殘破、更噁心的他都見過,但從來也沒聽說過一具屍體還能開口說話的,並且還條理清晰的述說了這麼久!

在度過最初的驚詫之後,趙言就已經發現面前這名軍官,其實早已沒有了心跳和呼吸。他以為的呼吸聲,其實只是聲帶震動時通過喉管中的空氣湍流。

對著自己侃侃而談,聲情並茂講述著生平的,只是一具屍體!

是什麼原理讓一具早已死去的屍體還能開口說話,衪想要藉此向自己傳遞一些什麼信息,達成什麼樣的目的。

趙言將目光轉向了地上的那灘血泊。

血液平鋪開來約一平方米大小,薄薄的一層。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開始乾涸,同時有絲絲縷縷的物質不斷蒸騰、散發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