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瞳 作品

21.那便打個賭吧。 二更合一

 捱了兩記暴慄之後,七娘總算舒坦了。她叫阿尋把磨好的礦粉都掃進大木桶裡頭,兌水不斷攪拌,說是這樣可以讓鹽分融入水中。

 趁著間門隙,又讓幾個小的把麻布折成三層,蒙在另一隻桶上。一切都妥帖了,才把阿尋攪好的液體都倒進去。

 這樣往復兩次之後,那些深色礦渣就很神奇的全都吸附在了麻布上。

 阿尋看著桶,忍不住提醒道:“如今留在桶裡的水顏色雖淺淡一些,但依然發紅色。恐怕還是有毒。”

 七娘蔑視一切:“當然有毒了,所以接下來才要脫毒呢。”

 說完,她邁開小短腿跑進屋裡,當著李白的面,偷了個青瓷渣鬥。

 渣鬥這東西最早在陸羽的《茶經》裡頭就有記載,造型上半部像個敞口的大漏斗,底下接一個束口鼓腹的平底碗,是唐人流行的承載茶渣、魚刺肉骨的工具。

 李白一臉莫名其妙,忍不住趴到窗邊去看這丫頭又搗什麼鬼。

 院子裡,阿尋他們已經把木炭砸成細細的顆粒,攏在一處,包進了整整五層厚的麻布裡頭。七娘一出來,就接過刀將渣斗的底卸了,變成個唐代版的分液漏斗。

 七娘滿意點頭:“把麻布連木炭塞進來,就可以將木桶裡的淺紅色水倒進去了。”

 漏斗底下重新盛了一口鐵鍋,經過木炭過濾,這液體流到鍋裡變成了淡青色。

 一群小朋友看得眼都瞪圓了。

 有沒有毒他們不懂,但七娘會變戲法誒!於是又使勁兒鼓掌起來。

 七娘在一眾誇讚聲中,還能保持著頭腦清醒,指了指鐵鍋:“把鍋架在火上熬著吧,等水分都熬幹,剩下的就是青鹽了。”

 說完這些,七娘心裡又有些打鼓。

 知與行從來不是一回事,她即便有後人智慧傾囊相授,也不能保證一次就成功。

 於是,等鍋真的熬幹了,阿尋端著厚厚一碟子青鹽尋來時,七娘激動之餘,有些拿不定主意。“這鹽看著與官家青鹽無異,但能不能吃,有沒有毒,我也不敢保證。”

 阿尋依然冷著臉:“這有何難,嘗過便知道了。”

 說完,捏了一捧細細的鹽粒放進口中咀嚼。

 七娘驚呆:“你……你怎麼直接吃了!”

 阿尋面色坦然道:“你於病坊有恩,便是真的試毒試藥,我也心甘情願。”

 這話讓七娘有些不好意思。一開始壓榨阿尋她才發了兩貫月錢,再對比阿尋如今的掏心掏肺,她更像個黑心腸的鄉紳地主婆了。

 好在,阿尋吃了青鹽沒有事。

 這種鹽與貴人們專用的揩齒鹽口感很像,很細,不會磨得牙肉疼,味道也沒有平民常用鹽的苦澀感。

 阿尋難得的露出了笑容,道:“七娘子,成了!”

 *

 東市的食肆裡最近在帶一種很新的東西。

 穿著紅破裙的七娘挎一隻竹籃,正有說有笑與屏風後的高門仕女們交談著。

 “娘子看,這一整套裡面,有套在食指上的揩齒布,有羊骨刷柄的植毛牙刷1,還有隨牙刷和揩布附贈的鹽一包。這三樣成套裝在特製的小木盒裡頭,只要兩緡(貫)錢,足足便宜了一貫,還能多得一包揩齒鹽呢。”

 貴女們瞧著新奇,拿起竹籃裡頭的小木盒。

 其中較為年輕的楊玉瑤笑著,扭頭喚不遠處的妹妹:“玉奴(楊玉環幼時小名),2你來瞧瞧可喜歡?”

 被叫的小娘子瞧著不過八九歲大,一雙含情目顧盼生輝,單看底子,便知日後是個大美人。

 她輕蹙眉心,柔柔喚道:“三姐姐。”

 這一聲婉轉悠揚,如畫眉鳥在唱歌一般。七娘都忍不住多瞧兩眼。

 楊玉瑤便寵溺道:“怎麼了,喜歡阿姊就買下來。”

 可是,今日就要啟程回蜀中的。”楊玉環躊躇著,淚花在眼眶裡頭打轉轉,“年貨置辦太多,阿孃會罵我……”

 楊玉瑤一瞧見么妹哭,便什麼都不顧了:“不怕不怕,就說是阿姊買的,阿孃兇我就像在撓癢癢。”

 “那……那我可以多要一盒嗎?”楊玉環仰頭怯怯問。

 “買!全都買了!”

 於是乎,七娘今日剛開張,一竹籃的刷牙三件套就賣光了。

 趁著貴女們互贈送別禮的時候,七娘湊到楊玉環跟前,真心實意誇讚道:“小阿姊,你長得真好看!”

 楊玉環一怔,剛要露出純潔無害的笑容,七娘便又道:“不過你方才哭得好假,我都替你捏一把汗。好在你三姐不像我阿耶猴精,以後記得要勤加練習吶。”

 七娘說完這些,便挎著一竹籃的小錢錢回家去了。徒留楊玉環一人在原地,下意識攥緊了衣角。

 楊玉瑤與京中好友告別完,回頭就看到么妹愣在原地。

 她笑著上前:“好了好了,叫我們玉奴久等。走吧,這就回去與阿孃會合回蜀中。也不知阿耶近日獨自在蜀州處置政務,做的順不順心。”

 楊玉環回頭,又望一眼七娘離開的方向。

 她想,這長安城果真藏龍臥虎,非等閒之輩能吃得開的地方。

 *

 七娘連日來在東市做著小本生意,很快,就吸引到了長安官宦們的注意。

 他們不想注意也不成啊。

 七娘賣的牙刷揩布得各府主母喜歡,很快就在貴婦仕女之間門風靡起來。誰家若是沒有幾柄骨質植毛牙刷,都不好意思出門赴宴與人說話了。

 就連張九齡的正頭娘子譚氏都得了兩幅。

 於是,張大郎今日一下值,就被他家娘子捉去,試用新的植毛牙刷。

 張九齡向來以風度自持,聞言也不拒絕。

 譚氏便從小木盒裡掏出配套的青鹽來:“噥,這小七娘子的東西當真是精品,連揩齒鹽都配好了。只是這鹽瞧著不像是官鹽,粒子倒是比官鹽還細膩一些。”

 張九齡聽到“七娘”兩個字,下意識的神經一動:“哪個七娘子?莫非是近月來在長安收取廢餘糞汙的小孩兒?”

 譚氏點點頭:“就是她,長得玉雪可愛的,腦袋也聰明。”

 張九齡連忙道:“把她那鹽包給我瞧瞧。”

 譚氏見他滿面嚴肅,連忙遞了過去,張九齡捻了捻顆粒,觀色之後又放在舌上嘗一口,眼前一亮:“這不是官鹽,但確實比官鹽還細膩些,澀味也更弱。”

 這極有可能是七娘的獨家秘法。

 譚氏還想說些什麼,張九齡卻如獲至寶,口中噙著那根植毛牙刷都忘了,撩起袍角便往府外奔去。

 譚氏扶額嘆惋,該不該告訴郎君,近日他的風評變得奇奇怪怪呢?

 *

 張九齡才不在意那些虛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