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瞳 作品

53.抉擇的交叉口 一更

 “不過,我也算是從造船監出來的,深知他們多年來奉朝廷之命,全力鑽研戰船為,對漕運船其實一竅不通。”4

 至於原因,七娘也聽張九齡講過。

 大唐建朝之後,幾十年間都忙著打新羅(朝/鮮半島),戰船自然而然成為關注的重頭。一直到唐晚期,朝廷才會意識到南方商業貿易的重要性,從而關注商船、遠洋船等促進貿易的船型。

 朝廷如今的侷限性,反而成了嶺南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七娘與梅舟又聊了幾句,才想起李白讓帶的話:“我阿耶說了,城外百里,靠近水林之間的造船署已經搭建起來了,裡頭的木工目前還不多,都是戚翁掌眼選進來的。剩下的造船匠會由廣州選好,這幾日就走水路到齊。”

 “你過去以後統領全署,可要帶他們早日造出新漕船啊。”

 梅舟詫異:“讓我統領,嶺南道的大都督當真放心?”

 七娘只笑著不說話。

 能造得出仙槎、看得懂圖紙,就已經說明許多問題了。嶺南正值用人之際,這時候,無論是張阿翁和師父,還是她自己,都不會吝嗇於給有才學技藝之人一個機會。

 這同樣也是在為嶺南創造新的生機。

 梅舟感受到其中的信任,忽然有些感動,就好像他那一點微小不值一提的熱忱,終於被伯樂看在眼中。

 他撫了撫衣襬,正面向七娘深深一揖手:“定不辱命。”

 *

 開元十九年,入夏。

 幾件意外的小事件不聲不響開了頭,卻註定要璀璨絢爛,在一些人的生命裡留下抹不去的回憶。

 夏日裡草木葳蕤,十九歲的杜甫出了家門,漫遊到吳越一帶,聽聞嶺南這一年來有許多新變化,禁不住起了好奇心,轉道南下。

 與此同時。

 東都洛陽城外,十三歲的楊玉娘收拾了包裹細軟,毫不留戀地登上馬車,按照三叔父楊玄璬的意思,入長安攀尋本該屬於弘農楊氏的潑天富貴。

 女帝離世已有二十六載。

 二十六年間,許多事情塵歸塵,土歸土,都已不似故年。唯有李唐皇室帝王的獵豔範圍,依舊被有心人刻意地侷限在女帝創組的“李武韋楊”四氏之內。4

 李武韋楊所連成的婚姻集團,甚至透過了高力士的層層篩選,將李隆基越纏越緊,包圍矇蔽。

 昨日的武惠妃如此;

 明日的楊玉娘也未嘗不可。

 想到這裡,楊玉娘垂眸自嘲一笑,莫名記起一個人。

 去年此時,她曾在南市永泰樓撞到一位小娘子,聽人喚其“七娘”。在那之前,她們也曾在長安有過一面之緣。

 七娘似乎總能看穿她故作柔弱的偽裝。

 即便如此,還是悄悄告誡她,壽王很弱,不堪為嫁。

 沒成想,她在東都呆了一年,日日苦練楊家娘子必須擅長的歌舞音律,舉盞對飲,最終還是被叔父推上了“嫁皇子”這條路。

 近身伺候的婢子打斷了楊玉娘出神思索,笑吟吟搭話:“這回為壽王殿下選妃,楊氏已經早早在京中做好打點,大爺說了,五娘子便是什麼都不做,至少也能得封個孺人(王妾室)回來。”

 楊玉娘柔柔一笑:“長安的路,哪裡是那般好走的。”

 婢子聽不懂,她卻也不欲解釋,撩開車馬邊的簾子望向外頭。

 武惠妃是個不夠聰慧,卻又野心過度的女人。壽王殿下身處儲君之爭,有這樣一個母妃就好似在漩渦正中,即便是個厲害角色,也斷不是她的首選。

 更何況,殿下似乎還是個怯懦膽小的。

 楊玉娘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敲擊著車窗邊緣,想到了興慶宮龍椅上的聖人,慢慢畫了個圈。

 她打算入京之後,再去尋一次七娘。

 這次,她可不會再輕易離開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