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瞳 作品

57.蕃將安祿山。 一更半

 七娘埋頭哭了一會兒,將李白前襟的圓領衫袍洇溼了,這才拱著腦袋晃了晃,帶著鼻音道:“師父,我有話想問。”

 李白便讓她坐起身來:“嗯,你問,師父都聽著。”

 七娘垂著眸,蒼白小臉看似乖巧,開口卻是忤逆之言:“我的親生阿耶是武氏族人,阿孃是本朝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子。按例,我是不是也有機會掌兵權?”

 話剛說完,七娘的嘴便被李白給堵上了。

 李白又氣又心驚:“誰叫你問這些的?是仙家?他究竟想做什麼?”

 七娘搖頭,答:“是我自己。”

 李白根本不會信。

 七娘聰慧,他早就知曉。因而身世的事情他們雖然沒有開誠佈公談過,但徒弟肯定明白——牽扯上先天政變的人,都沒有一個好下場。

 這時候認親,別說什麼兵權了,命都未必能保住。

 再者,自從太平公主之後,陛下對“公主掌軍權”一事早就起了戒心,輕易不可能再縱出一個隱患。

 李白不信徒弟想不到這些。

 他突然記起津渡口上七娘的反常舉動,想到那時她喊著杜甫下船的樣子,沉思之後,問道:“你這麼急著想要兵權,是因為杜子美……不,是長安要出事嗎?”

 七娘眼神一閃,顫抖的睫羽印證了李白的猜測。

 李縣尹也禁不住肅了面孔,他又想細問,又怕這種隱秘之事洩露出口會叫七娘遭了天譴,急得在屋中來回走動兩圈,終於憋出一問:“唯此一道?”

 七娘頹喪地搖了搖頭。

 她最初以為,當今皇帝死了,便可以避開安史之亂。可是,阿爾法的回答無情澆滅了這種可能。

 李唐氣數已過盛年,餘下的接班人個個不成氣候,即便李隆基死了,依舊無法避免宦官當道,賊子逆心,終究還會生出戰亂。

 恍然間,七娘想起了上一世。

 在大唐真真切切活了十二個年頭,七娘險些要忘記,自己是從無序世界而來。就像飛鳥終於尋到了歸巢,她絕不願意再回到毫無希望的黑暗中去。

 女郎抬眸,眼神中有一份無法撼動的堅韌:“師父,我想要紙筆,寫兩封書信。”

 一封回給遠在長安的楊玉娘;

 還有一封,寄往連州刺史府寧十四郎。

 寧氏不是對蠻僚俚帥之位念念不忘嗎,那他們或許能成為朋友。

 *

 長安自從死了位皇子,連風颳進城都是小心翼翼的。

 興慶宮南燻殿內。

 李隆基看過秘奏上的內容,眯著眼笑了一聲,將那冊秘奏轉給高力士。高力士一如既往,正打算將此物焚去,卻被叫住了。

 “你看看吧。”

 高內侍不是頭一次看高度機密了,只躬身應了一聲,掀開閱覽起來。

 這是聖人在長安各處的眼線所奏。

 長安坊間近日興起傳言,說楊氏有女五娘,乃是萬人之上的貴格女命,且此女姿容絕色,得之當為擁有國主運勢者。

 高力士看過傳言,心驚地跳快了幾分。

 他穩住神,闔上秘奏道:“郎,這都是坊間胡言亂語,當不得真。”

 “哦?”

 “陛下有所不知,早先壽王殿下一心求娶這位楊五娘,被惠妃從中攔下,許是小娘子被敗了聲譽才出此下策……”

 李隆基並不意外,顯然早已知曉事實:“她願意做個石子,朕問問路也無妨。近日壽王那邊可還對她窮追不捨啊?”

 高力士搖頭:“惠妃一直重病,殿下近身侍疾,並未分心去尋那楊五娘;忠王殿下也謹守本分,對此事沒有半分逾越;倒是……穎王殿下,曾下了帖子邀她赴宴。”

 李隆基笑意不達眼底:“她去了?”

 “並未。”高力士斟酌著用詞,“只是,今日惠妃請了她入宮,楊五娘怕是拒絕不得。”

 自從廢太子人被殺之後,武惠妃就嚇得大病一場,還越來越虛弱。和當初那個一心要奪儲君之位的妃子判若兩人。

 李隆基畢竟寵愛她一場,嘆了口氣:“她還是膽子太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