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177 章 177(含18w營養液加更)

 這位唐刺史說得好生輕巧!

 對於大唐來說,三千人著實不算多,可對於本

就範圍不大的南詔來說,這三千人就是他的精銳了。

 就算還有邪龍川境內的其餘各部兵馬,但用來支援大唐,總不能用那些次一等的貨色。

 偏偏對方先說出的那幾句話簡直像是個擺在明面上的威脅。

 以細邏奴看來,在唐璿話中所提到的這位大總管,在調兵權柄上明顯要比之前的姚將軍高出不少,尤其是那句“可徵發沿途官員參戰”的話,彷彿就是在順著他提到的“巍州刺史”身份來說的。

 倘若他拒絕的話,誰知道會不會出現什麼對方征討吐蕃不成,轉道來平南詔的事情。

 邛部蠻族撐不住唐軍的進攻,他這位洱海詔王之一也同樣撐不住啊……

 唐璿一邊飲酒下肚,一邊端詳著細邏奴的神情,確定此時的火候也已差不多了,繼續開口說道:“蒙舍詔王也不必覺得派遣出三千人是什麼麻煩事。唐軍出征吐蕃期間自會向嶲州徵兵,留心於南部動靜,謹防南詔兵馬北上後,邪龍川境內局勢有變。”

 “此外,我還聽聞,蒙舍詔境內是以食鹽和絹布作為交易的貨幣?”

 蒙舍詔王點了點頭,“不知唐刺史為何忽然提及此事?”

 唐璿的臉上掛上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此次作戰吐蕃,乃是為了阻斷其進攻吐谷渾。您應該知道的,藏巴高原之上最大的鹽池就在吐谷渾境內,若戰事得勝,自然不會讓蒙舍詔王空手而歸的。”

 “你派出去的人多些,能搬回來的鹽滷,不就也要比人少的情況下多些嗎?比起你近來為鹽井的開採權又與其餘各詔王開戰,哪個更划算,你自己心中有數。”

 雲南洱海地界上的鹽滷產量其實足夠自給自足。

 但要知道,當地的食鹽是以鹽井的形式存在的,而鹽井的分佈和開採,對於正處擴張時期的蒙舍詔王來說既是寶藏,又是負累。

 此前與益州大都督府的交好,只是讓他能從蜀中獲得絹布的低價購買權利,可像是食鹽這樣的東西,還是由大唐官方嚴格控制的。

 現在

 這位唐刺史所說的話無疑是扎入了他的心坎要害之中。

 以至於對方先前對他野心的精準剖析與國勢威逼,都像是他在為大唐做出應有的試探,也讓這最後一句“利誘”聽來好生順耳。

 鹽池啊……

 是了,倘若蒙舍詔王沒有記錯的話,在吐谷渾地界上的鹽,來自於鹽湖。那是記載之中食鹽可以直接從湖裡打撈的地方。

 若是每個出征的將士都能帶上一石食鹽回來,他這南詔便能憑藉著這份資源吸引到更多的得力人才,將其餘各方詔王全部吞併下去。

 只是這份飽含覬覦的展望,顯然不適合在大唐來使的面前呈現出來。

 他便僅僅是朝著唐璿問道:“那麼不知道,需要我這邊在何時起兵?”

 “自然是越快越好!”唐璿起身答道,“若是蒙舍詔王趕不上唐軍的速度,在自唐軍橫跨雪山之前還未抵達,那便不勞你們隨軍遠征了,靠著益州大都督府的府兵也足夠完成這出作戰。”

 “不過若當真如此的話……”

 唐璿拍了拍蒙舍詔王的肩膀,像是以梁州刺史對巍州刺史做出了一句同僚之間的叮囑,將後半句話說在了不言之間。

 若當真如此的話,到底是損失更多還是收益更多,希望蒙舍詔王能有個清楚的考量。

 在經由了這樣的一番“勸說”後,蒙舍詔王既覺有一盆冷水澆在了他的頭上,讓他從此前順利的遠交近攻擴張中清醒了過來,又覺得,分明有另外的一把火點燃在了他的面前,讓他看到了繼續崛起的希望,也讓他……

 勢必要答應唐軍的這次合作出戰!

 當第二日他將唐璿送出蒙舍城的時候,他的問題只剩下了一個,“說起來,昨日款待來使匆忙,竟忘記問一個問題。不知道此次進攻吐蕃的大總管,是大唐的哪位大將?”

 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參與到戰事之中,蒙舍詔王怎麼想都覺得,自己還是該當將利益最大化才好。

 那便該當知道,他派遣出去的士卒要跟隨的是什麼人。

 他糾結自己的選擇恰當與否糾結了一夜,唐璿這位來使倒是一夜好眠,看起來越發精神抖擻,讓蒙舍詔王在發問的同時很是心梗。

 但他隨即就聽到了一個更讓他心梗的答案。

 “正是我李唐陛下的女兒安定公主。蒙舍詔王莫要看她年幼,算起領兵的時間,她也已有兩年了,更是為我大唐覆滅百濟和高麗,立下了不世之戰功。”

 細邏奴:“……”

 不,他沒有懷疑安定公主能力的意思。

 能讓唐璿這等人物前來出使南詔,在話中還對其推崇備至,絕不可能是個前來混個戰功的庸才,而應當真是這一路的指揮。

 可在辭別了唐璿回到王城之中的時候,他還是越想越生氣,把兒子邏盛炎叫到面前,直接抄起竹棍就把人打了一頓。

 邏盛炎覺得自己簡直冤枉透頂!明明前幾日跟蒙嶲詔之間發生爭端的時候,

還是他負責前去平亂的,更是成功得勝

 歸來,還被父親向著其他人誇讚自己是後繼有人,怎麼現在又忽然對他生起氣來了!

 他一邊躲一邊問道:“阿耶,我做錯什麼了啊!”

 “永徽六年,我讓你和你妻子去長安朝賀,你妻子在路途中給你生下了個兒子,你也成功在那次出使中為我請封來了那個刺史的位置。”

 邏盛炎:“對啊。這有什麼問題嗎?”

 “這問題大了去了!”細邏奴提著竹棍發問,“你回來還說,皇后生在永徽五年的那位小公主也在那封后大典上見到過,算起來也就比你兒子大上一歲多。”

 邏盛炎:“……?然後呢?”

 細邏奴怒道:“人家都開始領兵打仗,統領到我們蒙舍詔的頭上來了,你兒子還在田地裡玩泥巴呢!”

 這差別也未免太大了。

 大到蒙舍詔王忍不住去想,自己想要繼續在洱海擴張的願景,是不是也沒有那麼容易實現。畢竟,光是在教子之事上,他就差了那大唐王朝太多。

 別說他的孫子了,他這個今年剛滿二十九歲的兒子,也差了這位坐到行軍大總管位置上的大唐公主良多。

 細邏奴將手中的竹棍一丟,說道:“這次發兵三千支援大唐,就由你領兵,別丟了我的臉。”

 “還有……”見邏盛炎要轉頭去辦事,細邏奴連忙又補充了一句,“多帶點裝食鹽的筐子。”

 去的時候裝軍糧,回來的時候都換成鹽!

 若真能如此的話,這趟出兵不僅能打擊吐蕃,防止對方還有餘力從洱海入侵,還能給他們蒙舍詔爭取來足夠的利益。

 他虧不了!

 ……

 當然,李清月也虧不了!

 吐谷渾地界上的鹽湖開採也是需要人力的。

 南詔願意主動去當這個挖鹽工,又帶著滿腔的熱情前來協助她作戰,對她來說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而對方挪走了這三千精兵,確實是讓留守益州大都督府的段寶元心中一鬆。

 當南詔精兵與益州府兵會合在黎州的沫水之畔時,耳聞驚濤拍岸之聲,眼見自己面前陸續聚攏起來的兵卒,李清月不由順著江水上游看去,臉上閃過了一縷更為堅決的神色。

 現在對她而言的難題,便只剩下了——順著沫水北上,進入到那高原之上。

 希望她不會有什麼高原反應……吧?

 這份擔心並未讓她在神情上有任何的變化。

 自邏盛炎為首的南詔士卒和這些益州府兵的視角看去,這位過分年輕的主帥坐定於戰馬之上,在側過頭來之時分明是一派沉穩端方之態。

 而後,她在隨隊的軍旗之下舉起了手。

 “出兵!”

 進軍的軍號隨著這一句口令被吹響。

 彷彿是為了響應這場出兵,河對岸的廓清城也發出了一聲擂鼓助戰之聲。

 這擂鼓與軍號混合在沫水在此地拐彎的拍岸之聲裡,形成了一種好生特殊的激昂信號。

 在

 這樣的響動面前,他們或許會懷疑對方到底有無領軍之能,也或許會懷疑從這條路進入藏原到底是不是個正確的選擇,更會懷疑,在這場前往異鄉的進軍中他們會不會丟掉自己的性命,但這位主帥既已當先邁開這逆流而上的腳步,他們所做出的本能反應便是隨同她的腳步一起,朝著遠方的雪山而去。

 青白之色的山嶺間,這一行軍隊逐漸展開成黑壓壓的一線。

 不,或許還是有一點亮色的,正是那位主帥身上的赤紅色披風。

 在段寶元自廓清城城頭朝著對岸望去的時候,隱約還能看到那一點亮色,在風中閃動了一瞬,彷彿是一點提前點起的引路燈。

 他過了有會兒才將自己的視線收了回來,朝著下屬說道,“有時候真覺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長史何出此言?”

 段寶元搖了搖頭沒有答話。

 他總不能和對方說,在望見這一行出征的隊伍進發的時候,他便想到了當年李清月將那一沓計劃書遞交到他面前的場景。

 當時的他覺得,那所謂的“落實益州都督府醫療制度為懷柔政策”不過是個暫時性的過渡方案,卻沒想到會一實施就用了那麼多年。

 彼時還需要用蹭馬車來前往蜀中的小公主已在今日有了親自領兵的權柄,踏上這一條危險與機遇並存的行軍之路。

 而在那支隊伍之中的領路人裡,就有不少正是深受那醫療救治制度福澤的羌人!

 這如何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命呢?

 數年前種下的因,總是要結出成果的!

 只希望公主此戰順遂吧。

 算起來,這一出繞路雖然讓她多走了不少路程,多耽擱了將近半個月的時間,但拉上了南詔的精兵作為輔佐,加上這一條入藏道路其實要比松州好走一些,最後算起來的時間應該不會差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