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177 章 177(含18w營養液加更)

 而此時,距離李清月起行離開長安,正好滿

了一個月。

 ……

 剛剛秣馬厲兵踏上征途的安定公主大概也想不到,僅僅是一個月的時間,長安城裡還能再鬧出點事端來。

 還可能——不是一件小事。

 ……

 “剛才是誰過去了?”

 長安的鶴林寺內,身著素色僧尼衣衫的女子朝著前方的林蔭看去,覺得自己但凡沒有眼瞎的話,就應當並未瞧錯,方才確有一道深緋色的身影疾步穿過了林中小道,朝著鶴林寺深處而去。

 雖說此地不禁外人造訪,但這等腳步匆匆到彷彿要避開人的情況,真是少見。

 深緋色官服乃是當朝四品官員所穿,也本不該有這等失態的表現才對。

 她的貼身宮人答道:“回稟昭容,我方才瞧見,應當是門下侍郎薛元超,他是去拜訪河東郡夫人的吧?”

 原本該當被稱作蕭淑妃,如今被稱為蕭昭容的女子聽到這個答覆,依然沒有挪開朝著那個方向看去的目光,面上猶有幾分疑慮之色。

 河東郡夫人乃是高祖李淵的妃嬪薛婕

 妤,和她蕭氏如今跟從的周國夫人同為陛下的乳母。

 但相比於周國夫人的不問世事,秉性持正,薛婕妤顯然不是個安分的性格。

 她脾性激烈、有心把持庶務在早年間就是出了名的,若非如此,也不會和被陛下扶持上位的武媚娘多生爭端,在她成為皇后的同年,被從宮中遷出改居鶴林寺出家。

 哪怕陛下專門請了玄奘法師為其落髮剃度,也無法改變,她同樣已淪為一個失敗者的事實。

 蕭昭容凝眸:“我記得陛下前幾日頭風病又加重了,除了周國夫人外,河東郡夫人也被請入蓬萊宮去了一趟?”

 宮人想了想,“好像是的。”

 她忽然面色一變,一把拉上了宮人的手,“走!”

 她總覺得此時薛元超的到訪不太對勁,在將近日的種種風聞結合在一起後,便有些說不上來的微妙。

 雖說蕭昭容人已不在後宮之中,經由這八年變遷,早已被人當作了個幾乎不存在的角色,但她蘭陵蕭氏在朝堂之中依然存有不小的影響力,宋國公蕭瑀的侄子蕭鈞就在太子東宮之中任職,時常將消息送到她的面前。

 她畢竟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兒子,和兩個年齡同樣不小的女兒,誰知道會不會忽然被捲入到政治風雲之中,讓她們和自己一併丟了性命。

 就算已打定了主意繼續賴在周國夫人的庇護之下求生,蕭昭容也不敢完全將自己的命交到別人的手中。

 “我們去聽聽消息。”

 這事沒那麼難辦。

 河東郡夫人本就因此前的立場糾葛,沒能和陛下的另外幾個乳母一般被敕封為一品夫人,只維繫那個三品的品階,和她做婕妤之時並無區別,在隨侍的宮人數目上也少了一截。

 她雖因薛元超的應約拜訪小心讓人看顧了周圍,卻不曾想到會橫空殺出一個蕭昭容蕭妤。

 她也更沒想到,蕭妤平日裡只陪同周國夫人前來清修的時候會住在寺中,卻因時常到處走動,對於此地的佈局很是清楚,在悄無聲息之間就已為自己尋到了個窺聽的好位置。

 也得多虧她雖是多年茹素禮佛,總算沒將自己苛待到生病,還能憑藉著本能用出點早年間學過的防身之術。

 那隨同她在寺中行走的宮人在院外放風,她自己則很是沒形象地躲在了窗下的灌木叢中。

 要不是此事說不定會牽連到她的身上,她才不給自己沒事找事。

 若是讓旁人看到了她此刻的表現,誰還能想得到,她還是當年一度得到陛下盛寵的蕭淑妃。現在卻來“做賊”了。

 她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就忽然聽到屋中傳來了動靜。

 “姑母當真確定,陛下是有了廢后的想法?”

 蕭妤目光一凜,下意識地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在驚聞這樣的消息之時會直接發出什麼聲響。

 她也隨即就聽到屋中傳來了個女聲,“我不是方才都跟你說了嗎?陛下忽然病勢又急,我看著心疼,偏生有些人連他病都不讓他病個安穩!”

 “陛下還是我親自看護著長大的,長孫皇后過世得早,對他來說,我等做保傅的,和半個母親有什麼分別。他眼下處處受制,向我訴苦,我又怎能置之不理呢?()”

 陛下剛剛登基的時候,還曾經拿政務向我詢問,可這一轉眼之間,我已幽居鶴林寺多年。倘若陛下自此神武揚威,震懾寰宇也便罷了,然而如今……如今竟是皇后在主持六宮之餘將手伸到了陛下的面前。◥()”

 “元超,這難道不是你應當為陛下盡忠的時候嗎?”

 薛元超沒有即刻回話。

 他這位姑母的話,他很確信,他只能相信一半。

 比如說,若要說她真對陛下有此等忠心與無私的關切,恐怕是不可能的。比起是真為了讓陛下能從武后的手中脫離控制,還不如說,她是想重新回到能對陛下施加影

響力的時候。

 陛下也未必真已將廢后之想直言於話中,但能被薛夫人稱為“哭訴”,顯然已非等閒情況。

 但這些隱瞞無關大局,與河東薛氏希望能在朝堂上更進一步的訴求,顯然是吻合的。

 他便不妨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姑母覺得我能做到什麼?”

 薛夫人答道:“陛下的同胞妹妹城陽公主嫁給了你的同宗兄長薛伯玉,此人如今任職左奉宸衛將軍,乃是陛下面前的近臣,執掌御前軍權,倘若真要有廢后之舉,你必須要去接觸一下此人。”

 “倘若你那邊不行……城陽公主有禮佛之好,便由我來向她陳說利害,告訴她陛下的處境。她總不會偏幫於外人。”

 “此外,便是由你來聯絡朝堂之中對武后存有反對之意的人。你此前不是就與我提到過上官儀嗎?若你將陛下心思有所動搖之事告知於他,我不相信他會全無所動。”

 見薛元超臉上還有猶豫之色,甚至有往後退出一步的徵兆,薛夫人連忙往前抓住了他的手。

 “朝局有變的機會就在面前,你還在擔心什麼?倘若薛伯玉、上官儀均能參與到此事之中,那便是在御前兵馬、朝堂宰相、皇室宗親之中均有支持之人,再有陛下的態度支持,扶持一位並非武后所出的皇子重歸太子之位,當有莫大的功業啊。”

 不得不說,薛夫人帶來的消息確實對薛元超至關重要。此前上官儀就說,陛下態度不改,他將始終對臣子的提防大過那位皇后,可如今……

 如今雖只顯露出了轉變的一角,卻已足夠讓人感到振奮。

 他咬了咬牙,應道:“好!我去聯繫人手。只是需要姑母近來多往蓬萊宮中走動一二。”

 這鶴林寺修建在靠近舊宮的位置,還是有些往來不便。

 好在陛下如今疾病驟發,又到了念舊情的時候,打著探病的旗號總是能多接觸到他的,也能及時順著陛下的想法往下挖掘。

 薛元超心中揣著一件要緊事,自鶴林寺離開的時候也不免左右張望,生怕被人發現他的不妥。

 卻未曾留意到,在他走後有一陣子,蕭妤才從隱匿之處慢慢走了出來,在和宮人會合

 () 後(),快速地回返到了自己的住處。

 圖謀廢后?就因為陛下在病中向自己的乳母訴苦(),他們就能想到繼續圖謀將武皇后給拉下去?”

 蕭妤繃著臉在屋中走了個來回,思忖著此事,深覺對方的大膽已經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期。

 這群人真是這麼多年了也沒改變想法,現在終於窺見了一個可能達成願景的機會,便像是蒼蠅看到生了縫的雞蛋一般撲了上去。

 該說不說,倘若蕭妤沒那麼瞭解李治的話,她可能還真覺得,他們的謀劃頗有可行之處。

 曾經受到權臣制約的天子,竟是在身體漸弱後轉而遭到了皇后的挾制,總該要想個破局之法的。

 既要奪權,以圖壓制住這股“不正之風”,又已隱約向著外人透露出了自己的處境,做臣子的只要做好這個策應之事就好。

 看看吧,這些支持廢后的,又有兵權又有朝堂之權,都是為陛下的前途殫精竭慮,合該在這個恰當的時候做出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宮人好奇問道:“昭容為何要如此擔心,這對您來說不是個機會嗎?”

 “機會?”蕭妤冷笑了一聲,“我哪來的機會!”

 陛下薄情寡恩,還很有些權衡利弊的帝王之念,要是真將他的這出訴苦完全當成真的來聽,甚至對他懷有什麼同情的想法,那才叫愚蠢。

 而這數年間傳到她耳中的消息裡,武皇后此人也當真對得起陛下對她的倚重,不僅協助陛下剷除了長孫無忌這些絆腳石,更是做得遠比一個皇后能做到的事情更多。

 若說她會對此一無所覺,落到河東郡夫人以及薛元超等人的廢后陷阱之中,蕭妤也絕不相信。

 當真如此的話,那真是對不起她和王皇后都輸在對方的手裡。

 “說句冠冕堂皇一些的話,方今的局勢下也不是他們這些意圖投機之人該當上位的時候。”

 那河東薛氏的二人說什麼為陛下著想,還不是因為方今的局面不能為他們所控制,讓他們不能平步青雲,想要成為新的權臣,哪裡是真要解救陛下於困境。

 “說句自私一些的話,李忠已因巫蠱之事遭到了陛下的厭棄,就算真有機會廢后,他也很難重回太子之位。我怕他們……”

 怕這群爭權奪利的小人算計上她的兒子!

 做母親的,總是要為孩子謀求出一條生路的不是嗎?

 無論是為了償還皇后當年的恩情也好,是為了給她自己和子女謀劃前程也罷,她都不能做出一個錯誤的選擇。

 她轉頭朝著宮人吩咐,“速去將宣城公主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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