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179 章 179(含19w營養液加更)

 “難怪他當年能當陛下的伴讀呢,”武媚娘撥弄了兩下面前的花草,漫不經心地說道,“陛下近日少走的路,全讓他走去了。”

 桑寧真是有點沒忍住,被這句打趣的話給逗笑了。

 見皇后轉頭朝著她看過來,她又連忙捂住了嘴,做出了一番閉嘴端方的表現。

 “別笑了,看他們的表現,要發起行動恐怕就在這幾日了。”武媚娘朝著近日被她斷了流水的屋簷外看去,目光幽深而決絕,“這長安城中的天,又要變了。”

 也不知道上一次,死的是長孫無忌,這一次又要死多少人。

 可既然有些人學不會這個教訓,總要將這出殺雞儆猴表演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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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在這夏日的尾聲,風雲驟變的又何止是長安。

 祿東贊望著天邊已再度浮現起的暮色蒼茫,面色沉沉。

 一想到方才下屬奏報上來的軍情,他心中便不覺一陣憋悶。

 他一邊轉頭往營帳方向走,一邊朝著親隨說道:“若早知如此,我便直接趁著慕容諾曷缽新喪,直接對著吐谷渾發起進攻了!”

 他本以為,慕容諾曷缽之死和吐蕃的緩緩推進,正好是他們能誘發吐谷渾內亂的大好契機。

 哪知道,弘化公主掃平內亂的速度遠比他想象得要快,吐谷渾那邊更是在裴行儉的戍守下,打出了負隅頑抗之勢。

 兩個月中,雖然吐蕃的進攻是勝多敗少,但推進蠶食的速度也遠遠低於他的預期。

 就算吐谷渾內部會因為這些損失而生出閒言碎語來,讓投降吐蕃的言論重新興起,給弘化公主帶來不小的壓力,祿東贊這邊的情況也並不好過。

 他所調度的党項羌與白蘭羌人,在他看來,都是些胃口不小且養不熟的白眼狼。

 戰事稍有受阻,他們便想要從他這裡獲取到更多的東西。

 籌碼給得少了,他們就開始消極怠戰。

 裴行儉沒少利用這些人的辦事不力來謀求機會,給吐谷渾爭取到轉圜之機,可把祿東贊氣得夠嗆。

 下屬連忙安撫道:“大相不必憂慮,裴行儉再如何能耐,又不能憑空給吐谷渾多調撥出來一路兵馬,總還是要落敗的。咱們如今收到的消息裡不是也說了嗎?唐軍先行支援西域,恐怕是想在掃平安西境內的叛亂之後再行支援吐谷渾。”

 祿東贊聽到這裡,總算上揚了幾分嘴角:“是啊,大唐可真是做了個……最錯的決定。”

 他們傲慢慣了,竟然忘記,若不能趁著夏秋之時發兵,等到藏原上的冬日到來,唐軍將會對此地更不適應。

 他們吐蕃的猛將,卻不會因此而消磨掉戰鬥的天性。

 到時候,絕不會是從西域歸來的唐軍發起乘勝追擊的下一戰,而是他們吐蕃在此守株待兔,將吐谷渾唯獨還能等來的援軍給拿下。

 不僅能夠趁機剿滅吐谷渾,還能重重地打擊到大唐的威嚴。

 祿東贊已完全能夠想象到彼時的景象了。

 昔年松贊干布沒能做到的事情,將會在他祿東讚的手中達成,他這權傾吐蕃的地位也將更為穩固。

 可他也不免再度露出了幾分憂心之色:“但我如今的身體……”

 和裴行儉之間的過招,讓他罕見地生出了一種重回年輕之時需要步步博弈的錯覺。

 奈何心理上的年輕,不代表他在身體上也能夠超越自然規律回到年輕的時候。

 前兩年的疾病突發,讓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已面臨對一個政客來說最為殘酷的

 事情(),那便是老之將至。

 現在既然行將面對的是更為嚴峻的挑戰▆()▆[(),那麼對他來說的最佳選擇,恐怕不是自己硬撐著,而是——

 將欽陵贊卓從西域調度回返。

 “去傳信給欽陵吧,他知道應該如何從那邊脫身。”祿東贊思量了一陣後朝著下屬吩咐道,“西州庭州那邊起到的作用已經足夠了,剩下的影響還能持續多久,要看那西突厥與回紇聯軍自己的本事,讓他儘快前來吐谷渾邊境接替我的位置。”

 然後,他們父子聯手,抗衡住來自唐軍的反擊,直到將勝利的果實成功吞下去!

 他倒要看看,當吐蕃的勇士在一位年輕英武的將領統率下發起總攻的時候,這吐谷渾到底還能不能做到這樣的百折不撓。

 他剛做完這件事,就聽到營地中傳來了一陣騷動,連忙披衣走出了營帳,頂著夜間已然降下來的溫度朝著製造出動靜的方向走去。

 這一瞧,就看到鬧出動靜的,還是之前頗遭他嫌惡的党項羌。

 祿東贊當即厲聲發問:“你們又在做什麼?”

 隨著他這句話的開口,人群頓時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來,讓他能夠看清吵鬧中心的幾人。

 就連祿東贊都不得不承認,在看到中心露出來的人是誰後,他也有些詫異。

 只因那不是別人,正是党項羌中芒邦氏的酋長。

 也就是,芒松芒讚的那位党項王妃的父親。

 對方顯然很清楚自己該當對吐蕃擺出何種態度,才能讓党項在這出進攻吐谷渾的行動中拿到更多的好處,平日裡看到党項羌其他部落的隨軍之人鬧事,還會從旁勸阻。

 可這一次……

 祿東贊一眼就看到了對方面紅耳赤的爭執之態,頓覺情況可能要比他想象得麻煩很多。

 那党項酋長一見他到來,也當即迎了上來,“大相,我是要來向您告辭的,但這些人非要攔著我。”

 不等祿東贊發問那党項酋長為何有此舉動,他就已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也別怪我將話說得如此直白,我們跟著您征戰若能從中受益,自然是拼死往前,絕不後撤,但若是這頭搶佔的地盤還不如我們後頭丟掉的土地多,那我是決計不能接受的!”

 “不錯!”他身後的党項族人當即發聲響應道。

 祿東贊眉頭一挑:“什麼丟地?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得了吧,您少聽他在這裡說他的一面之詞。”另一頭的拓跋氏党項羌人連忙插話道,“還不是他想要在此次征討吐谷渾當中在您面前長臉,也多分到一點好處,結果將自己的部從帶出來的太多了。然後啊……”

 “因為營壘空虛的緣故,被西羌女國那幫娘們趁機抄掠了家底,得到部落守軍的匆匆報信,慌得不行。”

 他這話一出,周圍頓時笑成了一片。

 “說不得說不得,誰知道他是不是想去見見那位湯滂氏女王的風采。”

 “哎,不是這麼說的,也說不準他是換種方式給對方送禮,希望

 () 能讓兩部盟好(),合併成一支呢。

 ……

 芒邦氏族長繃著個臉8[((),怒罵道:“閉嘴吧!你們光想著我遭了災,正好給你們看個笑話,怎麼不想想,她們今日得了好處,明日會不會往你們那頭去!”

 當即有人接道:“那不至於,那西羌女國合計便是這麼數千精兵的戰力,打劫了一家之後便已被我方嚴防,徘徊數日不能得手後,也便只能撤走了。再說了,這難道還不夠她們填飽胃口嗎?”

 “若還不夠的話,那便是你們的餘糧太少了,難怪要拼命衝在前頭呢……”

 又是好一陣應和的笑聲。

 芒邦氏族長聽到這裡,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勃然怒火,轉頭看向了祿東讚的方向,“大相,您是否該當給我們評個理!”

 祿東贊:“……”

 他現在只想著儘快攻破吐谷渾,不想管這些個無聊的事情。

 從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話中,祿東贊已能將眼前的情況給拼湊出個大概。

 無外乎便是與黨項羌毗鄰的那支西羌部落,忽然對芒邦氏來了一出趁火打劫。

 那一路西羌就在党項以西的布瓊神山之下,藉著此地乃是水澤發源之地適宜耕作放牧,自此駐紮,久而久之便在象雄古國的支援下長成了個小國。

 吐蕃覆滅象雄崛起之後,當先吞併的基本都是王城一帶的小國部落,再便是如此地一般,為奪取進入中原的樞紐,與黨項羌、白蘭羌以及吐谷渾或是結盟或是交戰,倒是讓這一支小國得以苟活下來。

 因為此國中以母系宗族為根基,國中女子為王,便被俗稱為女國。

 似芒邦這等和其毗鄰的部落,叫其西羌女國。

 而對於大唐這等已將西域女國稱為“女國”的,就叫其東女國,以示區分。

 算起來東女國的實力並不算強,此次忽然對党項羌的一

支發起襲掠,大概正是如他們所說——

 都怪芒邦氏帶出了太多的兵力。

 自己作的。

 偏偏,這支羌人兵馬沒能在進攻吐谷渾中起到勢如破竹的效果,卻先自己吃了個悶虧。

 “行了,”畢竟是自己的支持者,祿東贊也不能讓他的面子上過不去,還是開口打了個圓場,“等此間戰況事了,我便滅了那女國,替你將這次的損失給搶奪回來還不成嗎?”

 祿東贊面上神情不變,從那些党項羌人的角度看來,還得算是個溫和商榷的姿態,卻不知他在心中已將這些羌人又罵了許多聲。

 幸虧他在發覺裴行儉戍守嚴密的情況下,選擇再從吐蕃王城調度兵馬前來,到時候他這邊的兵力到齊,就算是靠著硬推,也要將吐谷渾徹底拿下!

 這些人果然是靠不住的東西!

 這麼一點風吹草動就讓他們想要撤兵,也真是廢物得很。

 然而那芒邦氏的酋長可看不出祿東讚的嫌惡。

 見他示意眾人散去,自己也要轉身往營帳方向走,那芒邦氏的酋長也三步並作兩步地跟

 () 了上去(),討好道:有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還是大相對我等有結盟之好?()?[(),若早有您的這番表態,我也不跟他們這麼鬧騰了。”

 祿東贊忽然停住了腳步,語氣嚴肅地說道:“那你最好在之後的大舉進攻中,別給我做出什麼偷奸耍滑的舉動來。要不然,我藏巴勇士能滅了那女國,也能滅了你們党項。”

 等到吐谷渾到手,党項的作用也就沒了,他們最好能夠擺正自己的態度。

 芒邦氏被祿東讚的這句話震在了當場,連忙埋頭應道:“我知道了。”

 他還要依靠著祿東贊來擊敗西羌女國這個鄰居,可不能跟對方翻臉。

 ……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時,這個被祿東贊在話中說得彷彿彈指可滅的東女國兵馬,卻不僅活躍在女國與黨項的接鄰之地,還在往北推進,迫近了吐谷渾和吐蕃的交戰範圍。

 青衣赭面的年輕女子帶著一隊巡邏騎兵在夜色中的辨識著火光的方向,快速折返回到了營地之中,朝著篝火最為旺盛的地方走去,也不跟人客套,直接拎著刀一起坐在了李清月的身邊。

 而後皺著眉頭,用一口蹩腳的漢話說道:“我們今天又損失了四十多個人。”

 李清月轉頭,就對上了她那雙也不知道是氣憤還是委屈的眼睛。

 女子繼續說道:“我按你說的,繼續假裝想要對党項劫掠,被其他各部聯合抵抗回來,最近一點沒拿到收穫。”

 李清月聞言,痛苦地捂住了腦袋。

 眼前這個姑娘什麼都好,就是語言跟她不在一個體系。

 雖說東女國早在武德年間就和大唐有了聯繫,在太宗時期還曾經有過不少往來,所以國主是會一點大唐官話的,還將其教給了她的女兒,奈何對方生活在印度語和藏語雜糅的環境中,一到了詞彙跟不上的時候,就開始用平時習慣的話來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