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風 作品

第 179 章 179(含19w營養液加更)

 剛才的那兩段話,她就聽懂了一半。

 “來個能翻譯的人!”

 作為李清月領路嚮導的羌人直接被抓到了面前。

 地理條件的影響,讓羌人之中水源上下游的村落都有可能因為長期互不往來而語言不通,但對於他們這種文字不發達的族群,用肢體語言比劃的能力總還是要強一點的。

 然而李清月很快發現,這法子可能也行不通,因為這位王女對著這個幫忙傳話的羌人露出了很是不喜的神情。

 李清月:“……”

 哦,忘了,東女國只有女人能當官。

 在王女看來,那個想要在她面前比比劃劃的羌人就是個下等人,沒這個資格跟她交談。

 現在不在東女國境內,沒了那位女王居中傳遞意思,真是讓人頭疼,也只能將就著一點了。

 李清月乾脆擺手讓翻譯走開,努力放慢了語速,又在面前擺出了一堆石頭,代表著各方勢力,向她解釋道:“你看,這裡是党項,這裡是你們女國。北面就是吐蕃和吐谷渾最近交戰的地方。”

 “而我們,大唐,現在要去

 () 從吐蕃手裡把吐谷渾給解救出來,在穿過了雪嶺之後就需要穿過你們和党項佔據的這一片原野。”

 這樣的**能讓這位湯滂氏王女聽得懂。

 在聽李清月說到“解救”二字的時候,斂臂王女就不免想到了她來到女國的那一日。

 彷彿是天神指路,竟讓這一隊將近兩萬人的兵馬安然翻越了雪嶺而來,突然出現在了沫水上游的女國所屬之地。

 這位大唐的公主,則比之她們女國中任何一位將軍都統御了更多的兵馬,像是從神山上飛下來的矯健鵬鳥,請求與她母親,也就是女王會面。

 而這一次會面的結果,便是女國在吐蕃與大唐之中做出一個抉擇,幫助大唐完成這一次救援,同時也讓她們從中得到足夠的利益。

 斂臂王女不太明白,母

親為何如此果斷地答應了他們。

 雖然這位李唐皇室的公主已在年幼之時展現出了驚人的本領,在她們的評判標準中乃是個不折不扣的風雲人物,與對方合作總比跟那些想要變更她們習俗的人好得多,但她們這一參與到戰事之中,便勢必無法太平度日了。

 此前對党項羌芒邦氏的劫掠得手,姑且能算是一點收穫,但芒邦氏的不少物資都用於供給吐蕃作戰了,留在部落之內的本就有限。

 隨後的幾次試探交鋒,更是讓女國將士不僅毫無所得,反而在與黨項交戰中有了不少的損失。

 按照中原話說,這個時候讓她們去和党項起衝突,豈不是應該叫做——

 打草驚蛇?

 哦,這個詞語她還是會的。

 “事情不能這麼看,”在她用同樣緩慢的語速將問題拋出在李清月面前後,她就聽到對方答覆道,“你沒發現嗎,唐軍已經往北繼續前行了很長一段了。”

 “誒?”

 李清月舉起了那塊代表東女國的石子,朝著附近代表党項的那塊碰了碰。斂臂王女這才發覺,就在她有這樣的一出動作的同時,她的另一隻手早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代表唐軍的那一塊丟到了北面。

 到了迫近於吐蕃的附近。

 “人的眼睛在同一時間大多隻能關注到一件事情。當你們和党項因為資源起了衝突的時候,誰又會想到,這一出爭端其實僅僅是為了讓唐軍能混在其中遷移向北呢?”

 在這藏原之上,像是女國和党項之間發生的碰撞,簡直像是吃飯喝水一樣尋常。

 因為上有吐蕃的鎮壓,參戰的党項羌人無法回返,就讓已經嚐到了劫掠甜頭的女國繼續做出襲擊嘗試,也是順理成章的發展。

 而唐軍,又怎麼會恰好在此時來到這裡,還趁著這個混戰的當口,跨過了部落林立的地帶,距離吐蕃聯軍,彷彿只剩下了一步之遙。

 斂臂王女問道:“然後呢?我們現在是不是不用這麼打了?”

 每天看到那些損失,她很心疼的!

 要不是唐軍之中也有不少效仿她們,以赭色顏料塗抹了面部,加入到了隊伍之中,她們所遭到的損失還會更

 大。

 “對,不必了!()”李清月笑道:今日我已讓人將最後一路兵馬運送過境了,明日你便做出撤兵之態,但實際上——?[(()”

 “我帶你去柏海搶一頓大的!”

 柏海?

 斂臂王女的目光微動,回問:“我們不直接打到吐蕃的軍營之中嗎?”

 那樣的收益應該會更大吧。

 “不!”李清月搖了搖頭,並沒有被這種作戰的可能性衝昏頭腦。

 吐蕃有白蘭羌、党項羌為伍,本就是氣焰盛極,如今為了進攻吐谷渾得手,更是展開了圍攏打擊的戰線。

 她若是貿然殺奔對方的中軍而去,或許能仰仗著偷襲的優勢先打出一個突破口,但祿東贊不是慕容諾曷缽,不會這樣輕易被她打出一個斬將奪旗的效果。

 李清月不會忘記,他們這一行人能夠抵達此地,在那片艱難前行的山嶺中留下了多少屍體,便絕不能以這等草率的方式葬送掉他們的努力。

 她沉聲說道:“我要先截斷祿東讚的後路,截斷他的一條糧道,也為我們拿到一個合適的根據地。”

 柏海,就是她做出的選擇。

 然後,才有機會聯絡吐谷渾,看看祿東贊在這樣的局勢面前,能拿出何種應對之法。

 這不是給對方以出招的機會,而是讓這場已算曠日持久的博弈,隨著唐軍的入場轉換主動權的所屬!

 但還沒等她們抵達柏海的吐蕃駐軍之地,當先前去四周探查的哨騎就已帶回來了一個消息。

 有人到了。

 “是吐蕃的援兵,”斂臂王女篤定地說道,“我們的人不會看錯,是吐蕃的援兵從吐蕃王城進發,即將抵達柏海,然後去同那位吐蕃大相會合。”

 “援兵……”李清月努力從對方的話中辨認出了其中的訊息。

 她也當即意識到,這突如其來的援軍對她來說不是壞消息。

 恰恰相反,這正是她的機會所在!

 “先不去柏海了,”她的目光在東女國主與弘化公主各自給出的輿圖上掃過了一眼,快速拍板做出了決定:“我們去……去積石山。”

 ……

 那些在柏海根據地吃飽喝足的吐蕃援軍,渾然不知有人已將目光投注在了他們的身上,而是按照既定的路線繼續上路。

 在大相的傳訊之中,他們將順著這片發源起步的大河而行,直到與祿東贊會合。

 可惜大河在撞上積石山之時無法從這座山脈中穿行,便從山下繞行而過,讓他們也必須順著這條河谷之路繼續前行,也讓這段路途拉長了些。

 好在,這條路並不難走。

 或許是因為大河在發源地的曲折環流,恰好將積石山幾乎完全兜在當中

,又或許是因為黃河九曲第一灣正在此地,傳聞大禹治水便是自此開始,這座積石山也被稱為神山,以至於等閒情況下絕無人隨意自山中穿梭。

 有著神山與大河的庇護,這些吐蕃兵馬便一點也不擔心吐谷渾人能察覺到他們這一路援

 () 軍的行蹤,更不擔心他們會忽然翻越山嶺而來,朝著他們發起進攻。

 他們就這樣安全地在河谷中行進了兩天一夜。

 其中駐紮的那個晚上,還是在沿河之地最為平曠的一片草場上,讓隨行的牛羊馬匹也吃了個飽。

 一時之間,這些行軍之中的將士甚至還有閒暇看著積雪如玉的神山,看著這條因距離發源地不遠而清澈水淺的大河,看著再一個夜晚到來的時候,頭頂的月色潑灑,將眼前的場景變成了銀帶繞玉山,在夜半的霧氣中顯得靜謐而不真實。

 這份全然不加防備的鬆懈,讓他們甚至完全忘記了他們是勞師遠征的將士,還是即將對著吐谷渾、對著大唐發起入侵之人,各自沉浸在了美夢之中。

 可也就是在此時,他們在睡夢中聽到了一陣悶雷一般的聲響。

 這聲音非但沒有很快消失,還正在以一種可怕的速度朝著他們逼近,猶如就在耳邊炸裂開來。

 “要下雨了嗎?”一名吐蕃士卒迷迷糊糊地朝著身邊之人發問。

 他收到的卻不是同伴的回答,而是被人匆匆拉拽起身,朝著放置皮甲武器的地方衝去。

 但先一步到來的,還是一支支淬了火的箭,伴隨著襲營的鐵騎一併,砸在了營地之中。

 他也猛地驚醒了過來。

 可夜色矇昧之間,他們根本看不清來人到底是什麼身份,竟恍惚覺得,那是背景裡的神山忽然張開了巨口,將山中的精怪以這等方式放縱而出,朝著他們這些休憩在山腳下的人襲來。

 與此同時,勒馬在河邊的李清月看到的,則是那些經由數月跋涉的唐軍,終於能將這翻山越嶺的煎熬,隨著黃河奔行而去的聲音,在這一戰中發洩出來。

 “殺——”

 他們不需要擂鼓助興,因為早已震動大地的馬蹄聲在山谷中迴響,就是最為合適的鼓聲與號角。

 他們也不需要什麼奪取對方物資的許諾,因為那一尊尊遺留在來時路上的豐碑,彷彿都在見證著今日的這一戰。

 愈燃愈盛的火光之中,一支長箭忽然自薛仁貴的弓上發出,徑直穿透了吐蕃援兵主將的身軀。

 饒是對方帶甲入眠,也根本難以阻擋這兩石有餘的弓力帶來的貫穿之威,當即自馬上栽倒了下去。

 下一刻,幾乎不必李清月做出號令,身經百戰的薛仁貴與黑齒常之就已發出了全力進攻的信號,更是將“敵將已死”喊成了這營地之中的口號。

 那聲音伴隨著殺伐進攻的吶喊,一時之間響徹了整片河谷。

 斂臂王女能清楚地看到,當兩方的兵馬已徹底交融在一處的時候,在這位大唐公主的眼睛裡,月光與火光被混合成了一種驚心動魄的顏色。

 “傳我號令,除了給祿東贊傳訊之人——”

 “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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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什麼?!”

 祿東贊難以置信地看向面前這個倉皇而來的下屬。

 不,與其說是下屬,還不如說是逃兵更加合適。

 在他那一身被劃破的皮甲之上,沾滿了泥水與血水,彷彿是先掉入過河中又匆忙爬上了岸,而後尋到了機會與戰馬會合逃離了戰場。

 那匹將他一路疾行送到此地的戰馬,也早已到了氣虛力衰的時候,彷彿隨時都能呼出最後一口氣,直接倒地身亡。

 這本不該是祿東贊想要看到的景象。

 他該看到的應該是……

 是從邏些城驅趕著牛羊而來的士卒,抵達他的面前,成為他攻破吐谷渾的最大助力。

 而後跟他一起迎接大勝的結果。

 怎麼會,怎麼會……

 “我說,”那士卒無力地答道:“我們在積石山下遭到了伏擊,萬餘精兵全軍覆沒。”

 “可大相——不是我們不想打贏啊!實在是對方的實力太強了。”

 祿東贊覺得自己隨後的那句話簡直是從牙齒縫裡鑽出來的:“你覺得他們是什麼人?”

 士卒努力回想了一番對方的面貌和兵甲,毫不猶豫地答道:“唐軍!只有可能是唐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