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侯 作品

39.畜群向春天流淌





草原上什麼都有用,就是鈔票最沒用。花也沒處花,不小心搞丟了,牛羊啃到都要嫌棄沒營養。




只有留在駐地社群中的人類,才將它當寶。




“一個月後見!”馬兒載著林雪君逐漸奔遠,她揚起右手馬鞭,在空中抽出爆響聲,隨即驕傲又健朗地回頭,笑著與他作別。




穆俊卿全程幾乎什麼有營養的話都沒說出來,只聽著她說話,看著她笑,眼望著她駕馬馳騁著離開……




像一陣草原風。









走去大隊駐地外看熱鬧的牧民們邊走邊聊天:




“林同志現在是獸醫衛生員嘛,她得跟著去,怕母牛們難產呢。”




“能堅持下來嗎?去年大柱子第一次跟著遊牧,出發3天就開始發燒。轉場過程必須保證牛羊有水喝,得有雪,不能等開春回暖。可是有雪,就冷,冷就容易生病,好多漢人第一次跟著遊牧可受不了。”




幾個人聊著聊著,其中一位忽然提起知青們跟著去放牧時騎馬的樣子:




“漢人不會騎馬呢,管不住馬。畜群往前走呢,他騎著的馬忽然就轉彎了,他使勁兒拽馬韁,又是喊又是叫的,馬也不搭理他,自顧自地往邊上跑呢,哈哈哈。”




其他人想象到那畫面也忍不住笑,馬兒最倔,不聽話的時候常有,不會跟馬相處的人只能被載著在草原上亂走,可憐又好笑。




他們正聊著笑著,忽然一匹黑駿馬一陣風似的從他們身側閃過。




等他們回過神時,只看到一個馬屁股,和馬上隨著駿馬奔跑時的顛簸節律、瀟灑地上下起伏的背影。




什麼東西過去了?




那一道黑影是什麼東西?




“誰啊?”一位牧民眯眼遠眺,還是看不清。




“……”另一位牧民卻屏住了呼吸,隨即大喊道:“那個背影怪小的,不像咱們大隊的騎術健兒啊。”




“那個羊皮袍子挺新的,好像……好像是這一批知青穿的那種。”一個人忽然弱弱出聲。




“知青?”




“那匹馬好像是神駒蘇木,大隊長都特別想騎的那匹。”




“騎蘇木的知青?那……那不是林雪君同志嗎?”




“可是剛才那個人騎得很快,前傾的那個姿勢,可不像生手。”




眾人忽然都沒了聲音,幾秒鐘後,一位牧民終於忍不住了,拔足便朝駐地外的集結點跑去,一邊跑一邊回頭喊:“我去看看是誰!”




一旦有一個人開始跑,其他人便也跟著跑了起來。




路上漫步著去駐地外送別的人瞧見這隊快跑的男人,紛紛側目,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事兒。




有特別愛看熱鬧的人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也沒頭沒腦地跟著跑了起來。




一時間積雪被踩踏的翻飛起了白霧,站在遠處望這一片,彷彿有千軍萬馬正趕往大隊駐地外的集結點一般。




誰也想不到,這些瘋跑的人其實只是想去看看,那抹急騁而過的瀟灑身影,到底是不是從城市裡來的漢人女知青。




……




轉場隊伍浩浩蕩蕩地出發,駝群負重墜在後面,牧人們穿插在畜群之間。




離開生活了幾個月的冬牧場,順著河流走向春天。




阿木古楞騎著他的大青馬,一邊慢行,一邊不時回頭。




天空忽然傳來鳥鳴聲,是一群北歸的鴻雁。




遷徙的鳥兒劃過天空,遷徙的牛羊流淌過草原。




阿木古楞一直等的人忽然出現在大隊駐地口,駿馬蘇木一越過正目送眾人的大隊長王小磊,便抬蹄馳騁。




騎在馬上的人拽緊了韁繩,腳踩緊了馬鐙,屁股虛坐著。




她身體前傾,幾乎與馬頸完全平行貼合,隨著駿馬有節奏地顛簸。




一個人走在路上只是人,可騎在馬上御風馳騁時,卻像變成了徵殺的戰士,變成了草原上的騎兵,變成了躍起便會長出翅膀的雄鷹,變成了令人移不開視線的靚麗風景。




林雪君很快便駕著蘇木追上了阿木古楞,少年人“駕”一聲叫,在大青馬跑起來時,身體也傾伏向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