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問我 作品

第 28 章 換藥





“撕開就是。”




“可是……”




“事情已經是這樣的結果,除了忍痛邁過去,沒有別的辦法。”肉雖然長在謝昀自己身上,但他沒有打算憐惜自個,伸手就要撕開紗布。




這話意味深長。




羅紈之正怔愣中,餘光見他手動,下意識就握住他的手腕阻止他亂來,可接觸到的地方居然是帶有溫度的皮膚,她定睛一看,原來是謝三郎沒有帶手套,她趕緊又鬆開,“三郎,我不是有意的。”




謝三郎有潔疾,不喜歡被人觸碰到皮膚,該不會生她的氣吧?




謝昀只是怔忡片刻。




羅紈之松得很快,沒有半點讓他不舒服。




羅紈之看他並無反應,又轉回眼前的正事,嘀咕了句,




()“坐著不行,待會一將紗布撕開,血流下來,藥粉卻撒不上去,您躺下。”




“你說什麼?”謝昀眉梢一動。




羅紈之理所應當道:“郎君還是躺下方便上藥。”




她起身,手搭在謝三郎肩上。




隔著衣服她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示意他順著她力的方向往側邊躺下,只是謝三郎並不配合。




掌心下貼著的肌肉似是擂足勁在跟她對抗,無聲卻有力。




就是不肯順從她的意思。




羅紈之吭哧吭哧白費功夫,實沒忍住,略提了嗓音:“三郎你還換不換藥啦!”




又不是小孩子怕疼,怎的還如此不配合?




嬌柔的嗓音鑽入耳,謝昀本想說些什麼,但一看女郎擰著秀眉一本正經,不像是在跟他撒嬌,遂移開目光道:“我換藥都是坐著。”




“那藥粉定然沒能好好覆蓋傷口,所以郎君傷口才容易裂開。”




坐著直挺挺的,那藥不得都往腿上掉了,能蓋到傷口上的還剩多少?




羅紈之眉微顰,“郎君為我受了傷,所以陛下罰我來,郎君不好好養傷,是打算讓我在這裡呆一輩子嗎?”




氣話說得太順口,說完她對上謝三郎若有所思的眼,就覺得自己的話未免太不吉利了,她是萬萬不想當一輩子奴婢。




“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昀輕輕按了按傷口,瞟她道:“我還什麼也沒說,著急什麼?”




羅紈之抿了下唇,“……郎君會拘著我不放嗎?”




“你為什麼覺得我會拘著你不放?”謝昀好整以暇地瞧著她,不回反問起她。




是啊,為什麼?




羅紈之心道:她還真是想魔怔了。




謝三郎狡猾,一句話叫她牽掛於心、忐忑於懷這麼久。




她當自己真是什麼香餑餑,堂堂謝三郎會要她?




“是我多慮,郎君還是先……啊!”




羅紈之再次用力去推他的肩,這次謝三郎沒防備居然給她推動,羅紈之也很意外,沒有收住力再加上她落腳的地方侷促,很難站穩,謝三郎一倒,她自己也緊隨往前撲,眼見就要把人成功撞倒。




這千鈞一髮之際還是謝三郎眼明手快,反手撐住榻,穩住了兩人。




要不然他們早已跌成一團。




羅紈之的下巴還擱在謝三郎的肩上,手臂也垂到他身後,緊緊抓住了他的後背,驚魂未定。




丁零哐當——




門口忽然一陣熱鬧。




“哎呦!”是天冬的驚叫。




蒼懷、南星聞聲而至:“何事?郎君怎麼了!”




“都別來!”天冬急急忙忙。




又聽門口亂七八糟一通,門扇被拽得拉出“吱呀——”長響,最後關頭反而輕輕“噠”得一聲,合上了。




燭光晃動,滿室的光與影交錯糾纏,猶如鬼魅亂竄。




岑寂的內室裡頭唯有還沒分開的一對男女。









紈之不是不想動(),而是還沒回過魂。




謝三郎的脖頸緊挨著她?[((),脈搏跳動有力,將她的心跳都帶亂了節奏。




一股似苦還甜的沉水香氣縈繞,清、雅、涼,好像是雪天忽然嗅到了淡淡的木香。




庾老夫人也得過一小塊沉水香,羅紈之有幸聞過,濃烈霸道,多了些張揚,不像謝三郎身上的內斂、好聞,也不知道是出自哪裡的名產,是否價值千金。




羅紈之還未發出自己的好奇,謝昀忽然在她耳邊問道:“……你身上擦了什麼。”




羅紈之一愣:“沒擦什麼,郎君是說澡豆的味道?那是素心給我的。”




她匆匆被送到扶光院,除了自己這個人什麼也沒有帶,哪有閒心擦東西。




謝昀能夠判斷:“不是。”




“那就沒有了。”




羅紈之手撐在謝三郎肩上想起身,可是腳落的地方並不平整,一下沒能起來。




謝昀察覺羅紈之在扭動,扭動也罷,她忽然還將膝蓋一抬,徑自往他腿.間直直頂來,可問題他坐得淺,正在榻沿上,她這突如其來的一下令淡然從容的謝昀都變了臉色,他忽地合起腿,夾住了女郎的腿,“別動!”




羅紈之聽話,頓住身子不動,一隻大手橫覆在她的腹上,輕而易舉把她託開扶直。




羅紈之順勢站好,但面前謝三郎面色已變,她心裡一咯噔。




剛剛她一倒,不會是讓三郎傷上加傷吧?




“是我弄疼您了嗎?”




的確是險些弄痛他的要命處,幸好他身手快,換個遲鈍些的早就滾地上抽搐去了。




謝昀順勢把傷上的紗布猛地掀開,平靜道:“沒事,你上藥吧。”




上個藥這麼能折磨他,也只有這女郎有這本事了。




謝昀難免想起那次在陽江,她隨便塗個藥水都能把他身上弄溼……




謝昀撕得乾脆利落,羅紈之看得心驚肉跳。




眼見著傷口處血湧了出來,她才慌慌張張打開藥瓶,把藥粉大把大把往傷口上撒,幾l乎大半瓶都給她揮霍掉了,傷口處的血早已經不流,顯得那坨黃色的粉塊尤其厚。




“這藥,還挺好使?”羅紈之往藥瓶眼瞧了瞧。




“當然好使。”謝昀拿起紗布,半天也沒往傷口上捂,那結成坨的粉十分礙眼,“最上等的金瘡藥,見血即止,一瓶足以醫五匹戰馬。”




羅紈之:“……”




她聽出來了,那定然很貴吧。




不過她先前又不知它貴,無知者無罪。再說了,謝三郎不比五匹馬金貴嗎?




藥固然能止血,但是過烈的藥性會讓傷口更疼,更何況羅紈之給他下了幾l倍的量,若不是瞭解這女郎……他都要以為是不是來恩將仇報的。




謝昀吸著氣,繃緊起腰.腹才能減緩些。




再加上鬢角源源不斷流下的冷汗讓他的狀態瞧著就不是很好。




嗯,比換藥前還不好了。




“郎君,是不是還很疼啊




()?()”看見自己乾的好事,羅紈之心裡再次升起愧疚,我給吹吹?()”




她小時候受傷也沒有藥,孫媼就幫她吹吹傷口,就不那麼痛了。




“你吹?”謝昀好似不明白,轉眼看她。




“郎君不知道?”




謝三郎或許真的不會知道,畢竟他出身高貴,沒用過這種平凡又廉價的止痛法子。




“那我試試。”羅紈之一心只想著彌補,連忙俯下身,往他腰側傷處鼓起嘴,輕輕呼出一口氣。




她矮身快,動嘴也快,等長長一口氣呼到一半,謝昀的手才來得及壓住她的額頭,把她殷勤的小臉推得遠了些。




“……沒用嗎?”羅紈之被迫仰起頭,就看見謝三郎的腹繃得更緊了,似是一張開到極致的弓,每一寸筋骨都在為迸發的那刻蓄力。




就好像是——更疼了。




謝三郎閉著眼,咬著字:“誰教你用嘴……”




“郎君!——”外面不放心的蒼懷又“嘩啦”一打開門,目光直直穿堂而入,緊跟著眼角重重一跳,倒抽了口涼氣。




郎君坐在榻上,羅娘子跪坐在腳邊,郎君的手還禁錮著羅娘子的頭,眼睛半閉,耳尖紅得顯眼……




“天冬都說郎君在忙,你不信,你這要郎君的臉往哪裡擱啊!”南星罵罵咧咧,岔開五根指頭遮住自己骨碌碌轉的眼睛,一邊拽住呆住的蒼懷往外挪,天冬低著頭跨進一步,重新關上門。




羅紈之歪身坐在地上,目睹了門口三人來回奇怪的舉動,滿頭霧水,她問道:“我剛剛就奇怪,為什麼老要關上門?郎君你知道嗎?”




“不知……”




謝昀移下視線,羅紈之正朝他仰起如瓷似玉的臉,兩瓣櫻唇似花微綻近在眼前。




他想說的話,忽然間就忘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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