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問我 作品

第 45 章 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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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流銀,撒滿石路。




羅紈之頭昏腦漲,才走出去不過半刻鐘就推開身邊的人,手扶著路旁的樹幹欲嘔,但因為晚上沒吃多少東西,倒是嘔不出來,只有噁心感不斷浮上來。




奇怪,她喝酒向來不醉,難道謝家連酒都比旁的酒高貴?




羅紈之胡思亂想。




“羅娘子你還好嗎?要不到前面歇息一會?”身邊有個陌生的聲音好言勸她,並且還有兩雙手同時要來扶




()她。




羅紈之一時都想不起這兩人是誰,但她卻沒有辦法拒絕幫助,因為現在她的腿軟得像是湯裡的麵餅一樣,無法支撐。




羅紈之被扶著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路,直到她實在走不動了,身子軟倒在地。




“娘子,別坐地上呀,外邊涼……()”




什麼人??()”自暗處有一名侍衛大步走出來,“這裡是九郎的秋籟院,不得喧譁逗留!”




“奇怪,剛剛還有兩個人影,怎麼一會就不見了?”他大步走上前,按著刀左右張望,沒發現什麼異樣,扭頭想招呼同伴,腳往旁邊一邁,就碰到了東西,險些把他絆倒,他撥開草叢,低頭定睛一看居然是個閉目靠在石頭上的女郎。




“這不是……”侍衛在昏蒙的月光裡努力一瞧,倒抽了口氣,連忙喊道:“司墨,快去扶光院找三郎!”




司墨遠遠回道:“三郎出門了,你忘記了?”




“那去找九郎!”




九郎適才還在書房裡揮墨書寫,聽到侍衛稟告提著筆就出來,看見還真是羅紈之,連忙叫來院中婢女把她扶進堂屋安頓。




女郎面色酡紅,昏昏沉沉靠在椅背上,一問三不答。




九郎為她把脈,寸、關、尺三脈浮滑,促如彈珠,非正常之相。




“扶光院的人怎麼回事?你快去找素心,叫她過來領人吧。”謝九郎收回手,吩咐人出去後又蹙眉道:“兄長去了袁家宴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他的貼身侍衛問:“袁家不會為難三郎吧?”




九郎擔憂:“我就擔心他們口出狂言,惹三兄不快。”




謝三郎若是不快,有的是人倒黴。




謝九郎又看了眼羅紈之。




也不知道三兄那邊是否順利,何時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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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啾——唧啾——




幾隻麻雀落在窗外的樹梢上,悠閒地互相梳啄著羽毛。




一隻瓷杯忽然從裡屋急擲而出,哐當在石磚上砸了個粉碎,緊接著一聲咆哮直接把受驚的麻雀嚇飛。




“豎子無狀!謝公在此也不敢如此無禮!”




隔著錯落的矮几,一位身穿仙鶴繡的白髮長者正被三五人抱住胳膊攔著腿,他面色赤紅,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忽然又拔.出旁邊人腰間的扇子就往前扔。




可還沒等砸到人,被冷麵的侍衛抬起刀鞘打了回去。




“袁家主,我家郎君誠心講和,也願意將剩餘的三十個莊子連帶附近的百畝田地留下,你如此蠻橫,是不是過分了些!”




剛剛扔杯子,現在又扔扇子,這和市井潑婦有什麼區別?




袁家主被氣得拔高了聲音:“我過分?過分的是你們謝三郎吧!我們袁家和謝家井水不犯河水,何來此橫禍?”




“袁家主說錯了,是令郎犯了大錯才招來此‘橫禍’。”




在一片狼藉中,謝昀安坐不動,手裡捧著茶水輕輕吹了吹,“他做豫州刺史這兩年軍功赫赫,被封徵虜將軍,可據我所知,令




()郎在邊郡未痛擊北胡列軍,而是縱容將士們把同胞的頭顱砍了充當軍功,將無辜的民女抓來充當軍妓犒賞三軍,霸佔良田沃土……”()




謝昀放下茶杯,抬眼冷冽,欺上瞞下,這一樁樁可都是滿門抄斬的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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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家主吹著鬍鬚,胸膛起伏,半晌才冷笑道:“斬也斬不到我們頭上,你謝昀也非是什麼高潔的世外仙,你不過是趁火打劫!”




他伸出手,指著謝昀,抖了又抖:“你、你早就看好了我們袁家的家產、步步為營……”




他想明白了,謝三郎一沒有上報,一不打招呼,是壓著他的頭做選擇,要不捨掉兒子,要不捨掉家產。




那可是他們老袁家嫡系的獨苗,是他老來得子的金疙瘩,哪捨得讓他掉一根汗毛!




“那又如何。”謝昀站起身,他松形鶴骨、壁立千仞,有著遠超外表皮囊的沉穩,面對長者的辱罵依然保持從容不迫的儀態,他壓低的視線帶著一種威壓,叫人忍不住避他鋒芒。




“我要的,就一定會得到。”




屋子裡的人盡數低了頭,唯有氣頭上的袁家主還往地上啐了口,“豎子!休得猖狂!你忘記你們謝家祖訓“不以挾主立威、不以外戚苟進、不以強枝壓幹”1,你看你如今所作所為,你這是背棄祖宗!你、你不如九郎遠矣——”




“我若是謝公,選大郎、九郎皆可!而不是你謝三郎!”




謝家子弟之中唯有謝三郎是公認的不似謝家人,他好像完全摒棄了溫和儒雅的那一面,變得恣肆、大膽、冒進甚至——不擇手段。




可偏偏,他那副謫仙一樣的樣貌充滿了迷惑性,讓人提起他,還是充滿了嚮往與崇敬。




只有他們,只有他們這些在謝三郎那張動人昳麗的皮囊下吃盡苦頭的人才看得清楚明白,他從來不是個好人!




覆舟山,怎麼就葬不下他謝三郎呢?




看清楚袁家主怨毒的眼神,謝昀也不在意,想殺他的人很多,但是殺不了他的人更多。




所謂成王敗寇,從出生起,每一步他都在與人鏖戰搏鬥,勝者獲得一切,敗者一無所有。




性命,只是這個環節,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可我總有辦法讓他選了我。”謝昀睨著他,輕輕地說:“你們若以為選個溫和的宗子就能免受此‘劫難’?大錯特錯,是時局成就了我,也是時局敗了你們。”




袁家主蠕動幾下嘴唇,呼吸沉重,猶如下著惡咒:




“謝三郎,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你所控,不是所有事情都會如願所償!你現在看著風光,但一意孤行必沒有好下場——”




“你敢說,謝璋死前就沒有後悔,沒有後悔選了你嗎!他是想棄了你啊——”




謝昀腳步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他是後悔過,可那又如何?




謝昀將他的叫罵聲棄之腦後,堅定而從容地走入昏暗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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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郎的侍衛撲了個空。




扶光院裡的人都不在,




()他在附近轉了好幾圈,好巧不巧撞見踏著月色而歸的謝三郎與蒼懷。




謝昀聽了他的話就直接轉身往九郎的秋籟院去接人。




侍衛正好是那次九郎帶去安城的,看見這一幕不由心想,府裡的傳聞撲朔迷離,但在他看來,三郎確實待這女郎與旁人不一般!




秋籟院的正堂燈火通明,兩名婢女都按不住羅紈之,謝九郎一個郎君也不好上手幫忙,只能端著碗連聲哄她乖乖喝藥。




門口處走進兩人。




“三郎來了。()”




聞聲謝九郎回過頭,就著溫暖的燭火,看見眼尾還帶著涼薄冷意的謝三郎,起身解釋:三兄,羅娘子八成是喝了不乾淨的東西,現在神志不清的,要不還是請個大夫來給她瞧瞧??()_[(()”




“她不是喝醉了?”謝昀盯著滿臉酡紅、醉眼朦朧的羅紈之,微一皺眉。




謝九郎搖頭,“我看不像醉酒,不說醉不醉,她這個狀態也不可能好端端走到我這兒來……”




未完之話,大家都心知肚明。




羅紈之到謝府才一個多月,除去文淵閣、家塾之外,別的地方她基本沒有涉足,就她這迷迷糊糊的樣子,半途沒有掉進池塘裡都是萬幸。




羅紈之裹著大衫、薄毯,髮絲亂糟糟翹在臉頰,耳邊兩顆圓潤的小珍珠尚隨著她的動作晃動,而她瀲灩的目光落在謝三郎和九郎臉上,似乎在想著什麼。




婢女在謝三郎進來後不約而同躬身後退,此刻沒人按住的女郎就搖搖晃晃起身,裹住身體的薄毯從她肩頭滑下,居然露出一片雪白的肩頭,屋中的幾人頓時嚇傻了眼,紛紛低頭避嫌,唯有謝昀目光不避,看她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