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呂修貞活了二十年, 向來是世家公子楷模,風光霽月,何曾被人這般指摘怒斥?

    他臉上又漲又熱, 心頭惱意漸湧,面紅耳赤半晌, 方才舊話重提道:“既然如此, 我敢問公主,當年因何而與高家姑娘生隙?”

    清河公主自袖中取了巾帕, 擦拭激憤之下溢出的淚珠,覷他一眼, 寒聲道:“我既說她品行不端,那便是品行不端, 難道我會冤她不成?她豬油蒙了心, 為謀富貴, 竟藉著我的幌子, 算計到我哥哥頭上, 虧得被人撞破,半道截下, 否則我焉還有臉面再見嫡母?她那麼做的時候,又將我置於何地, 可曾想過我與我阿孃事後會如何?這樣的朋友, 我如何肯再與她相交!”

    胡說八道!

    呂修貞心道, 燕燕怎麼會是這種人?!

    分明是你誣陷於她!

    清河公主卻不曾得知面前人心中所思所想,目光懷疑的看著他, 道:“呂家與高家無甚交情,你為何會因高燕燕一事而疑心至此?難道你早就知道她便是當年舊人?”

    若是承認此事,便意味著他必然見過高燕燕、又或者是當年知曉此事之人, 說不定就會牽扯出高燕燕私逃在外一事,對於孤身在外的高燕燕來說,實在是大大不妙。

    呂修貞心下警惕,唯恐高燕燕被清河公主給害了,心思一轉,當即便否認道:“高家已經被問罪,那之後我又不曾再見過高燕燕,如何會知曉此事?”

    清河公主眼底疑色未消,呂修貞便捏造了個謊言出來:“只是我有一好友與她兩心相悅,因高家之事心生哀意,又從高燕燕口中得知她年幼時與公主頗有交情,見公主見死不救,故而心生憤憤,我聽他提及此事,故而見疑……”

    清河公主面帶哂笑:“興慶伯乃是我阿爹的舊臣,朝野上下誰敢冤他?那幾件大案板上釘釘,挑不出絲毫錯漏,他被去爵斬首絕不冤枉,你那好友若當真心懷正義,便該拍手稱快,何必哀之?至於見死不救——好一個見死不救!我若真是救了,同戲文裡那些糟踐皇家聲譽、枉顧法度的跋扈公主有何兩樣?”

    她站起身來,信手提了提臂間披帛,淡淡道:“我觀此人絕非善類,駙馬還

    是少跟他來往為好。”

    這所謂的好友純粹是呂修貞臨時編造,那幾句話則是他自己想說的,現下聽清河公主如此評說,便如兩記耳光狠狠扇在臉上,火辣辣的疼。

    呂修貞心頭生恨,不覺捏緊了拳頭,無言半晌,方才勉強扯出個笑來,澀聲道:“多謝公主提點。”

    清河公主道:“但願駙馬這話是真心的。”說完也不看他,轉身走了出去。

    杜女官守在外邊,見她出來,略微吃了一驚。

    這時候夜色漸起,更深露重,她解下身上外裳給清河公主披上,關切道:“可是駙馬有何不妥?公主出來,怎麼也不多披件衣裳。”

    清河公主站在廊下,便見月光流瀉,夜色無邊,涼意順著腳踝慢慢爬上膝蓋,也叫她燥熱憤怒的心緒慢慢平穩下去。

    該怎麼辦呢?

    能怎麼辦呢?

    她以為駙馬的冷漠與疏離是因為在這兒住不慣,是因他秉性如此、不善表達,她以為自己能焐熱他,以為真心能換到真心,到最後卻發現是在痴心妄想。

    只因為所謂好友的幾句話,他便疑心冷待自己至此。

    成婚數日,結髮之情,他竟不肯發一言相問,寧肯用那樣冷漠而無情的態度疏遠自己的妻子嗎?

    如此卑怯刻薄,豈是大丈夫之所為!

    事已至此,以後又該如何呢?

    回宮去告訴阿爹阿孃,叫他們為自己出氣,讓所有人都知道清河公主與駙馬成婚數日都不曾圓房,夫妻關係冷淡?

    還是說成婚不到一月便宣告和離,之後夫妻陌路?

    她哪有顏面去開這個口!

    杜女官見清河公主神色悽惘,一言不發,臉上不禁顯露出幾分憂色,伸手去撫她手背,更是一片冰涼。

    她著實吃了一驚,焦急道:“公主,公主?您怎麼不說話呢?”又去摸清河公主額頭,覺得隱約發燙,當即便如火燒眉毛一般,忙不迭吩咐人去叫太醫來。

    清河公主恍恍惚惚的被杜女官攙扶到了塌上,好半晌方才回過神來,定睛一瞧,便見太醫正坐在矮凳上位自己診脈,床邊坐著滿臉擔憂的昭陽公主。

    她眼淚忽然間就出來了,衣袖掩面,低聲道:“不是說了不叫你來嗎?滿屋子病氣,僕婢們也是不懂事……”

    “大姐夫也就算了,你可是我親姐姐,咱們倆離得這麼近,你病了,我哪有不過來瞧瞧的道理?”

    昭陽公主笑著去拉姐姐手:“別擋啦,該來不該來的我都已經坐在這兒了。”

    清河公主聽得動容,放下手去,無奈道:“你呀。”

    這時候太醫將手收回,恭敬道:“公主沒什麼大礙,只是近來太過疲乏,又受了些涼,吃些溫補的藥,歇息幾日便是了。”

    杜女官領著他往偏室去寫藥方,昭陽公主視線環視一週,卻忍不住嘀咕:“得叫欽天監再幫著算算才行,看這地方是不是風水不好,才搬過來多久啊,一個接一個的生病,先是大姐夫,然後是你……”

    這是人在作祟,又關風水什麼事?

    清河公主心中自嘲,又不願為此多事,便勸阻她說:“也只是湊巧了而已,找欽天監做什麼,興師動眾的反倒不好。”

    昭陽公主忍不住嘆一口氣:“行吧,那就再等一陣看看,只是苦了賢妃娘娘,老早就盼著你跟大姐夫一道進宮呢,好容易大姐夫要好了,現在你又給接上了。”

    清河公主聽到此處,也是憂心,忙搭住她手臂,叮囑道:“左右太醫也說無甚大礙,將養幾日便是,便不要將此事告知宮中了,阿孃又不能出宮來瞧我,知道了也只是徒增擔憂而已。”

    昭陽公主頷首:“我曉得的。”

    姐妹倆在一起說了幾句體己話,外邊便有僕婢來稟,道是駙馬在外等候,不知此時是否方便入內。

    昭陽公主總共也就見過呂修貞兩回,還都是在成婚前,雖說是男女有別,但自家人倒也不必諸多避諱,下意識往外瞧了一眼,打趣道:“先前大姐夫病著,姐姐殷勤照顧他,現下他既快要好了,也該輪到他來顧看姐姐了,果真是風水輪流轉。”

    清河公主前不久才跟呂修貞吵了一架,心中鬱氣未散,聽人提起便覺厭煩,她不欲叫妹妹知道這些家醜,便推辭道:“他還沒好利索,來這兒做什麼?兩下里遇見再病起來,那真是沒完沒了了。替我謝過駙馬心意,這幾日我們還是先別見了,各自安養為上。”

    僕婢應聲,往門外去回話。

    昭陽公主若有所覺,目送她們離去,臉上笑容微

    微淡去幾分,擺擺手打發了內室中人,方才湊近幾分,關切道:“姐姐,駙馬待你不好嗎?”

    清河公主不欲把夫妻之事說與妹妹聽,便只含糊過去:“說不上好,但也說不上是不好,就那樣吧。”

    昭陽公主聽得眉毛一豎:“什麼叫‘說不上好’?他欺負你了?我看他是皮癢了!”說完就要出門去尋呂修貞晦氣。

    清河公主聽得又是好笑,又是窩心,忙拉住她道:“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就是拌了幾句嘴而已。”

    她臉上笑意淡薄,半晌後又道:“大抵這就是夫妻吧,興許過一段日子以後就好了呢。”

    昭陽公主狐疑道:“真不用我去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