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黎江雪心口一涼,忽然間意識到出門之前那母女倆在院裡做什麼了,再往黎江月臉上看,果然見她今日妝容彷彿格外濃重些,髮髻也不似尋常在家時候梳的。

    她心頭猛地覆蓋上一團陰雲,一把拉住母親手臂,惶恐而無助道:“娘,黎江月已經開始試嫁衣了嗎?她跟表哥的婚事定下來了嗎?!”

    豈止是定下來了,六禮已經過了過了五個,就剩下最後親迎那一步,這兩人的婚事就成了。

    韋夫人怕女兒傷心,也怕她執著於那段不可能的情愛,故而一直瞞著,不敢透一絲風聲過去,這時候聽女兒聲音都在顫抖,著實心疼,頓了頓,強忍著道:“等宣旨結束,娘再慢慢跟你說!”

    黎江雪將這話聽進耳朵裡

    ,卻全然不曾往心裡去,只渾渾噩噩的站在面前身邊,等宣旨的人到了,便遊魂一般跟隨母親跪了下去,恍惚間聽見兩個名字,方才愕然抬頭。

    長而繁瑣的褒美之辭結束,緊跟著是便是賜婚旨意,男方是鷹揚將軍、四品縣伯宴弘光,女方為嶺南黎氏家主第三女黎江月,後邊跟這些天作之合的祝願之語,緊跟著又有宮中女官將皇后賜下的添妝首飾送上。

    鬱夫人雖是黎江月生母,這時候卻也得韋夫人出面寒暄,她強撐著笑意將黎江月從鬱夫人身邊牽了出來,又與家中女眷一道行禮,謝過皇后厚賜。

    首飾之外,皇后還額外賜下一隻玉鐲,女官將檀木盒的蓋子打開,雙手送到黎江月面前去,笑道:“皇后殿下說這隻玉鐲是她懷皇太子時佩戴過的,意義非凡,今日便賜予黎小姐,願她成婚之後得生貴子,早日為鷹揚將軍綿延子嗣。”

    黎江月微紅了臉,畢恭畢敬的將玉鐲接過,遙遙向宮中行禮,謝皇后恩賜。

    鬱夫人眼見女兒得到這等榮光,心中欣慰難以言表,不覺落淚,忙別過臉去擦拭。

    韋夫人笑的臉都僵了,然而天恩浩蕩,她作為嫡母,又怎能惡語相向?

    吩咐人厚厚的準備了銀兩奉上,她打心眼裡盼著這群人趕緊走,哪知道還沒等宣旨之人和皇后宮裡的女官轉身,就聽身後一陣小小驚呼,赫然是黎江雪承受不住這等落差?打擊,怒火攻心,竟生生暈過去了。

    韋夫人心下大驚,反應卻快,忙向傳旨眾人致歉,道是女兒現下身在病中,唯恐對天家不敬,方才強撐著來此處接旨,卻不想到底身子孱弱,支撐不住,這會兒竟暈過去了。

    眾人見黎江雪兩頰瘦削,面色煞白,眼下兩團青黑,一副纏綿病榻的模樣,倒不曾多想,寬慰韋夫人幾句,就此告辭離去。

    韋夫人趕忙令人去請大夫,又同侍婢們一道攙扶著女兒回房歇息,好一通兵荒馬亂。

    鬱夫人卻帶著女兒回到住處,小心翼翼的打開那檀木盒瞧了會兒,又輕輕合上:“這是皇后親自賜下的體面,可得好好收著。”

    黎江月含笑點頭:“女兒曉得的。”

    “真是好孩子,”鬱夫人滿心歡喜:“等著吧,你

    的福氣還在後邊呢!”

    大夫還沒到黎家,黎江雪就先一步醒了,對著床帳怔怔的看了半晌,忽的落下淚來。

    韋夫人眼睛一錯不錯的守在邊上,見狀心疼的不行,也跟著掉了眼淚:“江雪,你還好嗎?哪裡不舒服?你別嚇唬娘啊!”

    “娘,娘!”黎江雪鼻子抽動幾下,心酸難抑,想起方才庶妹得到的賞賜?體面,更是錐心刺骨似的疼痛與妒恨:“女兒心裡苦啊!”

    她掙扎著坐起身來,含恨指向鬱夫人母女所在院落:“與表哥兩情相悅的明明是我,幫表哥謀取官位的明明是娘,憑什麼到最後卻被那母女倆摘了果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說完,她失聲痛哭,到最後又難以抑制的開始乾嘔,似乎要把心肝一併嘔出來才行。

    韋夫人畢竟是一位母親,眼見女兒痛不欲生,心中滋味並不比她好受多少,萬般憐愛不忍的將她摟住,柔聲哄道:“沒關係,江雪,娘再給你挑個好的,世間男兒何其之多,難道便只有他宴弘光格外出色?娘不信沒人比他更好!”

    這話不說還好,剛一說完,黎江雪的心態立馬炸了。

    “表哥他就是最好的,放眼天下,誰都不能跟他比!”

    黎江雪只消想到表哥將來會登基稱帝、黎江月也會成為他的皇后母儀天下,心臟就彷彿在被烈火灼燒,幾乎喘不上氣來,歇斯底里大哭良久,忽的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咬牙切齒道:“娘!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要嫁給表哥,求你幫幫我吧,娘!”

    韋夫人聽罷,真是又氣又心疼:“江雪,你糊塗了不成?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經定下來了,賜婚的旨意也下了,你怎麼可能再嫁給他?你爹那一關過不了,當今那一關也過不了啊!”

    “我不管,我就是要嫁給表哥!”

    黎江雪雙眼猩紅,幾近瘋狂:“娘,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黎江月踩在我身上嫁給表哥,不能,我會死的!她只是一個卑賤的庶女而已,她有什麼資格騎在我頭上?!”

    “江雪,你聽娘說!”

    韋夫人猛地按住她肩膀,用力道:“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經定了,絕對更改不了,你又何必非得鑽牛角尖?建康的名門子弟還

    有很多,娘給你選個比宴弘光還好的,來日前途遠勝宴弘光,你是黎家的嫡長女、韋家的外孫女,丈夫又勝過宴弘光數倍,江月區區一個庶女,憑什麼踩在你頭上?”

    “不!”黎江雪絕望大叫:“不一樣的!他們根本沒法跟表哥相提並論!”

    “表哥表哥表哥!你心裡難道就只有一個表哥,再容不下別人?!”

    韋夫人恨鐵不成鋼:“宴弘光跟江月的婚事已經定了,又有陛下賜婚,決計無從更改,難道你身為黎家嫡女,竟要去給宴弘光做妾不成?!”

    她這說的本是氣話,不想黎江雪卻當了真,面有動容,躊躇幾瞬,嘴唇囁嚅著道:“娘……”

    韋夫人難以置信的看著她,但覺怒從心起,抬手一記耳光,猛地扇在女兒臉上:“瘋了是嗎?!為了一個男人,什麼尊嚴體面都不要了?!你是黎家女兒,正室嫡出,怎麼可能去給宴弘光做妾?!別說是你,即便是江月,也絕不可能!我丟不起這個人,你爹也丟不起,黎家更丟不起!”

    黎江雪低下頭,捂著臉,委屈的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我可是黎家嫡女、韋家外孫,怎麼可能給表哥做妾?”

    韋夫人驚疑不定,餘怒未消:“那你究竟想怎樣?”

    黎江雪抬起眼來,怯怯的看著母親,試探著道:“從前周天子時,不也曾有過媵妾嗎?我是嫡長女,身份尊貴,自然該是表哥的正妻,至於黎江月那個庶女,叫她做個媵妾不就好了……”

    韋夫人氣個半死,站起身來在室內轉了幾圈,捶胸頓足道:“我自詡不是個蠢貨,怎麼竟生出你這樣蠢鈍如豬的女兒?!宴弘光同江月的婚事已經定了,庚帖也換過了,陛下賜婚名字說的真真的,就是江月,黎家怎麼可能改口叫你嫁過去為妻,江月做妾?這豈不是違逆陛下,也成了滿建康的笑柄?你心心念唸的表哥怕也不會同意的!”

    黎江雪又滴了兩滴淚,低下頭去,倔強道:“反正我要嫁給表哥,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嫁給表哥!”

    韋夫人聽出了她話中未盡之意:“即便是做妾,也要嫁過去?”

    黎江雪咬著嘴唇,直到咬出了血,方才輕不可見的點一下頭:“即便是做妾,我也

    要嫁過去!”

    “你死了這條心吧!”韋夫人恨極,寒聲道:“我寧肯叫你出家當姑子,也不可能叫你去給人做妾,更何況是給你庶妹的丈夫做妾!”

    說完,她拂袖而去。

    身邊的嬤嬤勸她:“夫人,您消消氣……”

    “我怎麼能消的了氣?”

    韋夫人心口堵得發痛,滿嘴苦澀:“這個孽障——早知今日,我當年生她下來,就該直接掐死,也不至於今日鬧成這樣,進退不得!”

    嬤嬤苦笑道:“您這便是氣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