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雲之初 作品

135、第 135 章

    絕望像是一波高過一波的浪頭,徑自將她淹沒。

    胡氏罵完了,又開始痛哭,開始懊悔,開始回想自己堂堂胡家的嫡女、兗州都督繼妻的堂妹,怎麼會落到今天這等地步。

    何氏,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何氏這個嫂嫂!

    胡氏想起了自己這些年來對嫂嫂的欺辱,依仗母親索取嫂嫂嫁妝時的跋扈,還有數日之前,義正言辭的用救命之恩來綁架嫂嫂,迫使她不得不接納費氏這個平妻……

    胡氏悔不當初。

    “是我錯了,我對不起嫂嫂!!!”

    她嚎哭著掀開轎簾,向隨行的扈從們哭求道:“我真的知道錯了,送我回去,我給嫂嫂磕頭賠罪,送我回去啊!我不要去給費家人做妾!送我回去!!!”

    沒有人理睬她。

    這頂小

    轎註定會在不久之後抵達費家。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道理就是這麼簡單。

    ……

    胡氏走了多久,就哭了多久,而胡老太太這個胡氏生母,心裡難道便會很舒服嗎?

    何氏是兒媳婦,是別人的女兒,死活她都不在乎。

    不,甚至說兒媳婦能早點死了才好呢,到時候她的嫁妝不就都成了胡家之物?

    但是自己的女兒就不一樣了,那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的親生骨肉,磕了碰了受了委屈,當孃的心裡都跟著一抽一抽的疼!

    這會兒自己金尊玉貴的女兒被迫離家,去給那個破落門戶家裡做妾,對於胡老太太而言,生生將心肝剜出來丟到地上踩,也不過如此了。

    廚房很快送了酒菜前來,扈從們檢驗之後,呈了上去。

    胡光碩面如土色坐在下手,費卓雖為兒子納了一個嬌妾,但臉色也不十分好看,胡老太太僵硬如一尊木偶,呆坐在兒子身邊,盡力控制住自己情緒,不要當場發瘋,指著何震魁那王八蛋破口大罵。

    酒桌上四個人各懷心思,只有高祖是真的高興,相隔老遠,都能聽見他豪邁粗獷的笑聲。

    他親自起身幫胡老太太斟酒,後者一個激靈,忙道不敢。

    “哎喲,您可別這麼說,”高祖道:“您是長輩,又是我妹妹的婆母,這些年來舍妹承蒙您關照,我這個當兄長的是感恩戴德,給您倒酒,您就受著,您當得起!”

    他雖然辦的不是人事,但這張嘴裡邊說出來的話卻是真真好聽,只是胡老太太有前幾次的教訓在,又怎麼敢放肆得意?

    手持酒杯,戰戰兢兢半晌,到底也沒能扛住,手一哆嗦,酒杯落地,應聲而碎,酒水撒了一地。

    高祖嘖嘖道:“老太太,您這是怎麼了?看著身體還挺硬朗的,怎麼連個酒杯都拿不住?”

    他示意婢女去收拾殘局,哈哈笑道:“總不會是被我嚇到了吧?不能啊,我這麼體貼和善的小輩,有什麼嚇人的?”

    胡光碩笑的僵硬,費卓臉上諂媚笑容也帶著一股子塑料感,二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謙卑的低下頭,半個字都不敢說。

    胡老太太雖也見過些世面,但真正跟殺伐決斷、征戰疆場的

    當世之雄面對面坐在一起卻還是頭一遭,更別說她這些年來可勁兒作踐人家妹妹,心裡邊打的主意就是趕緊把何氏弄死了自己好接管她的嫁妝。

    這時候對上何震魁,她怎麼能不心虛懼怕?

    胡老太太額頭上全都是汗,見證過親生女兒的下場之後,就知道何震魁有意用軟刀子割肉殺人,這時候既有了這個引子,便豁了出去,“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聲求饒:“大將軍饒命!我這些年是做了些錯事,待令妹也有些……是我不好,老糊塗了,我該死,我對不住令妹,您著人請她來,我當著您的面給她磕頭賠罪——”

    她既跪了下去,胡光碩哪裡還頂得住,一屁股沒坐穩跌到地上,旋即便屁滾尿流的爬上前去,極盡諂媚討好之態:“大哥,是我混蛋,我對不起夫人,您罵我幾句、打我幾下消消氣……只是兩個孩子還小,夫人也不能沒有丈夫,求大哥饒妹夫一命,用後半生來彌補夫人和兩個孩子啊!”

    “欸,你們這是幹什麼?不知道的見了,以為我是什麼殺人如麻的惡人呢!”

    高祖趕忙招呼左右:“還不快把老太太和光碩攙扶起來!”

    左右聞聲近前,可胡老太太和胡光碩如何敢起?

    母子二人對視一眼,只低三下四道:“我們二人有錯在先,向您賠罪也是應當,大將軍若不寬恕,我們是決計不敢起身的。”

    高祖聽得笑了,捻起一顆花生米送進嘴裡,慢慢咀嚼:“老太太說的是心裡話?”

    胡老太太見他終於不再拿腔作調了,就知道此事有門,喜的幾乎落下淚來:“是,是真心話!”

    高祖又問胡光碩:“你呢?”

    胡光碩點頭如搗蒜:“自然也是真心話!”

    高祖聽得頷首,咀嚼的動作不停,口中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得好生掰扯一二了——老太太?”

    胡老太太忙道:“是。”

    高祖道:“你可還記得當年我母親帶病登門,同你都說了些什麼,你又是怎麼答應她的?”

    胡老太太思及舊事,霎時間變了臉色。

    高祖卻笑了起來:“當年胡家牽涉到朝廷大案,禍及滿門,是我外祖父為之奔走,方才使得胡家免於禍事,

    我母親覺得孃家有恩於胡家,自己又久病纏身,即將不久於人世,這才將女兒託付於你,覺得兩家有這樣的淵源在,你一定會善待她的女兒,卻沒想到你恩將仇報,竟然盼著救命恩人的後嗣早赴西天,趁機謀取她的嫁妝!”

    胡老太太原本就慘淡的臉色徹底消去了最後一絲血色,卻也知道這事絕對不能承認,當下按捺住心虛,高聲辯解:“我沒有!我是對令妹不好,可是她是我的兒媳婦,又為胡家誕育了一雙兒女,我怎麼可能盼著她死?更別說她的外祖還對我們胡家有恩,我怎麼可能——”

    她還要繼續慷慨陳詞,卻聽外邊一陣“沙沙”聲傳來,兩名健壯扈從拖著一名周身鮮血淋漓的僕婦入內,直接將其丟到地上,濺起一片帶著血腥氣味的塵土。

    “大將軍,胡老太太陪房口供在此!”說完,便將那文書雙手呈上。

    高祖接過來看了眼,不禁失笑,隨手將那薄薄的幾張紙彈到胡老太太面前去,笑問道:“老太太,你方才想說什麼,怎麼不繼續了?”

    胡老太太彷彿忽然間被剪去了舌頭一樣,滿目驚慌,辯解聲戛然而止。

    良久之後,她方才顫聲道:“必,必然是賤婢胡言亂語,構陷於我,大將軍,您一定要相信我!”

    高祖又往嘴裡丟了一顆花生米,笑吟吟道:“我當然是相信您的,當年畢竟是母親選中您做親家,將女兒託付過去,做兒子的怎麼可能懷疑母親的眼光和遠見?”

    胡老太太心頭微松,勉強應對:“何夫人風姿高雅,識見非凡。”

    高祖卻搖頭道:“只是此事疑點實在不少,等閒怕也難以交代過去。”

    胡老太太心頭忽的湧現出幾分不祥之感:“大將軍,你——”

    高祖低頭看一眼地上未曾乾涸的酒痕,感慨道:“送行酒您已經替自己斟了,我也不必再多此一舉,母親作古多年,您還是下去跟她老人家慢慢解釋吧!”

    胡老太太猝然變色,“啊呀”一聲驚呼,便待從地上爬起來向外逃竄,就在這時候,卻見面前血光一閃,喉嚨傳來一陣細微疼痛,雙眼瞪大,重重跌到地上。

    高祖歸刀入鞘,飲一口酒,大呼一聲

    痛快!

    費卓已經傻在原地,驚呼聲即將溢出喉嚨時,將將反應過來,死死將嘴捂住,一聲都不敢出。

    胡光碩眼見胡老太太殞命面前,又驚又駭,神情悲憤,面容猙獰想要近前拼命,卻被高祖一腳踹翻,摔在座椅之上,好半天沒爬起來。

    高祖隨手將佩刀丟給侍從,手提酒壺,穩步近前,眸光湛湛,寒光懾人。

    胡光碩看得膽寒,方才鼓起的勇氣瞬間消退,不自覺慌亂後退,聲音帶著哭意:“你已經殺了我娘,你還想如何?!”

    高祖仰頭將壺中酒飲盡,隨手擲去,又自腰間取出一柄匕首,哈哈大笑:“不如何,只是我久未歸鄉拜祭,愧見生母,借你心肝一用,聊以告慰!”

    作者有話要說:評論抽人送紅包,麼麼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