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十八 作品

第 108 章 手術做不了&春華...

 “醫生你好,啥時候給我孫子做手術,他實在疼得厲害啊。”一名花白鬍子的老頭過來護士臺,還挺禮貌。

 可護士看著陶英才的臭臉,不敢說話。

 另一名老太太則直接生氣:“你們這啥破醫院,咱們都住一天了還不給做手術,存心就是想疼死我孫子是吧?”

 “告訴你們,要是我孫子出什麼問題,我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老頭使勁瞪眼,“你胡說啥,哪能這麼跟醫生說話。”

 “我咋不能,明明是他不做手術,我還不能說?”老太太雖然有點怕著老頭子,但嘴還是硬的。

 陶英才本來就心情不好,還遇到威脅他的,頓時白眼一翻:“這手術老子還不做了,有本事自己做去。”

 “啥?你不做?”

 “你不給我孫子做手術了?咱們可是找了關係才找上你的,你怎麼這麼不負責任?”

 要不是還穿著白大褂,他真想把白眼翻上天,就是因為找關係,他抹不開同事的面子,才不得不來給這小孩做闌尾炎手術,這種任何一個普外科醫生都能做的手術,他樂意嗎?

 他一點也不樂意,這叫殺雞用宰牛刀!

 “大家快好的手術他臨時撂挑子不做,哪有這麼不負責任的醫生啊?”老太太頓時大喊起來,很快護士臺就圍了一圈看熱鬧的病患家屬。

 老爺子想把她拉開,但她不僅不動,還到處亂抓亂撓,把他臉都弄花了,他只能一面向陶英才賠禮道歉,一面拉她,好不熱鬧。

 “說好今天要手術,昨晚護士就交代八點鐘以後不能吃東西,最好連水都不要喝,你們偷偷揹著我們給孩子喂餅乾,這手術不是咱們陶醫生故意不做,是真做不了。”

 老太太狡辯:“餅乾又不是飯,我們聽醫生的話沒給他吃飯啊!”

 圍觀的人也幫腔:“就吃點餅乾,應該沒事的吧?”

 “是啊,就一點餅乾而已,闌尾炎是腸子上的手術,吃點東西影響不大吧?”

 圍觀的人都都根據自己有限的“常識”,幫著做說客。

 陶英才愈發氣得都快炸了,把病歷夾一扔,“你說不影響就不影響,你知不知道胃裡有東西的話,一旦麻醉之後會食物倒流引起窒息死亡,到時候人死在手術檯上算誰的?”

 眾人一聽,頓時不敢說話了。

 “這樣的死亡率高達50%,這個責任誰敢擔?來來來你們告訴我,誰敢擔就來幫我簽字。”

 所有人下意識倒退三步,做兩個死一個的概率,這誰敢沾啊,還真不能怪醫生。

 “哎呀大媽你也是,人家醫生和護士都交代了,你們咋就是不聽呢?”

 孩子爺爺也是真著急了,“餓幾個小時怎麼了,你偏要偷偷給他吃,你還連我都揹著,你可真能,看待會兒孩子爸媽來了不撅死你,惹事精!”

 大媽終於縮了縮脖子,對著醫生護士她敢大發雷霆,但對著兒子兒媳,她是屁不敢放,“我,我這不是心疼咱孫子嘛。”

 “你這哪是心疼,是溺愛。”老頭看起來倒是個講道理的人,還讓她向陶英才道歉。

 陶英才懶得聽,甩著袖子回了辦公室,清音看了一會兒,趕緊追上去,“陶老師!”

 見是她,陶英才的神情這才好兩分,“怎麼今天有空過來?”

 “這不是來看看您嘛,最近還好吧?”

 面對著她,陶英才收起剛才的臭臉,略帶憂傷地說:“春華不太好,我心裡不是滋味。”

 他好不容易才有這麼個能談得攏的人,他們的感情很奇妙,沒有年輕人的轟轟烈烈,只有相濡以沫,彼此欣賞,互相扶持,這幾年他在外科領域的突飛猛進離不開她的陪伴與安慰,而她的生存期能這麼長,也離不開他的精心呵護。

 他們,是灰暗人生裡彼此的柺杖。

 清音幫他保溫杯裡接滿水,“馮阿姨一定不想看見你這樣。”

 “那是,她就一直說我那些年耽誤了,現在是大器晚成,要是能早幾年遇見我,她一定要鞭策我好好上進。”

 清音笑,過去的事就不糾結了,至少他迴歸外科的十多年裡,拯救了很多很多人,做了很多醫生無法做的手術,創造了很多很多奇蹟。“哪天方便的話,我帶著魚魚,去找馮阿姨喝杯咖啡?”

 “嗯,你明天下午來吧,我休息,在家。”

 正說著,忽然門被敲響,陶英才皺眉,他依然改不了獨來獨往的毛病,討厭被人不合時宜的打擾。

 “陶醫生您好,我是8床的家長,我們方便進去嗎?”

 畢竟是病人家屬,陶英才憋著氣還是說了個“進”字。

 進來的是一對年輕夫婦,看樣貌倒是知識分子打扮,也非常的彬彬有禮:“陶醫生您好,我們也是現在聲對不起。”

 “是的,陶醫生,我婆婆就是這個脾氣,平時有我們在,她還好,昨晚單位有事我們先回去處理,誰知道就出了這樣的岔子,實在對不住。”

 小兩口齊齊鞠躬,陶英

才只得擺擺手,“行了行了,既然耽誤了,那就只能改天再做。”

 說實在的,他還真不願去做這麼個小手術,這壓根沒啥難度,科室裡很多小醫生都能做,但答應同事的人情,為了做這個手術,他還把另外兩臺大手術都推遲了。

 他的時間自己都決定不了,結果臨時被打亂節奏,任何一個外科醫生都會惱火,更何況是他這樣的“怪人”!

 “那您看改到明天可以嗎?今晚我們住在醫院守著,堅決不讓孩子吃東西喝水。”

 陶英才搖頭,“明天我休息。”主要是馮春華不行了,任何時候都有可能一口氣上不來,他想回去陪陪她。

 醫生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家人和生活,不可能讓醫生無條件遷就病人的時間。

 小兩口對視一眼,有點失望,“那後天呢?”

 “後天不行,我有另外兩臺大手術,不確定結束時間。”這是早就預約好的,術前準備都做好了,要不是為了這臺闌尾手術,他今天就要給人做了。

 “這……”

 小兩口沒想到,就因為幾塊餅乾,他們兒子的手術居然一推再推,心裡真是把老太太恨死了,她咋就那麼固執!以前是感冒咳嗽醫生說不能吃辛熱上火的,她就專門做些油煎油炸的東西討孩子高興;拉肚子醫生說不能吃涼的,孩子一鬧她就一天幾根冰棍的買;現在好了,術前不能吃東西,她偷偷給吃,護士去問還打死不認,要不是孩子小,說漏嘴,他們今天就要失去兒子了……

 這可是他們身上掉下來的肉!

 小兩口氣得胸口起伏,但自己親媽總不能上手打一頓,氣過了,還是得想法子,畢竟兒子還叫肚子疼呢。

 雖然消炎針是打了,但還是會疼,加上剛住進來的時候醫生就建議儘快手術,怕腸穿孔啥的,要是再耽誤三天,他們還真不敢賭。

 “陶醫生,那您看孩子的情況,我們也擔心他要是一直痛下去怎麼辦,或者拖久了穿孔感染咋辦……”

 “咋辦,問你家人去。”

 清音見他還是這麼生硬,這老頭是很有脾氣的,這次他真為家屬的無知生氣了,有心想勸幾句,又怕越勸越上火,老陶的脾氣是真捉摸不定,連她也不敢多嘴。

 可就是這麼一猶豫,旁邊的女同志注意到她,眉眼忽然一亮,扯了扯男人的袖子,趕緊出門了。

 門外,女人聲音裡帶著某種重見光明的興奮,“這是清醫生!”

 “哪個清醫生?”

 “就書鋼衛生室的清醫生啊,上次我跟我們同事去做美容的時候見過她給人看病,可厲害吶,前幾天不是聽說治好了一個九十多歲的植物人嗎?就是她!”

 “她……”男人有點猶豫,他實在是難以置信,清音這樣的年紀,居然有這麼“神奇”的醫術,但她光站那兒,就有種沉穩的氣質,剛開始進門的時候,他還以為是陶醫生的平級同事,至少也是個副主任醫師啥的。

 “既然手術暫時做不了,要不咱們請她幫忙看看?”

 男人有點著急,“急性闌尾炎哪有吃中藥的,你別胡說。”他跟大多數人一樣更傾向於手術,把發炎的部位割掉,一勞永逸,但陶英才擺明了也有自己的安排,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他們改變他的安排。

 他們家孩子只是普通闌尾炎,跟等著他做手術的腦瘤和肝癌病人比起來,真的算不上什麼。

 他們也不是不講理的,自己兒子是人,別的病人就不是人了嗎?不按安排來,想插隊就插隊?他們也是知識分子,拉不下這臉。

 “怎麼沒有,那兩千多年以來的龍國古人都不會得急性闌尾炎嗎?這個病是有了西醫才開始出現的嗎?還是以前老古人生了這個病就只能等死了?你別小看咱們老祖宗留下的智慧,別啥都是西醫好,西醫好怎麼不把你兒子治好?”

 “你別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你媽偷偷給孩子喂餅乾,還不許他跟醫生說實話,誰胡鬧,你告我誰胡鬧?她不就是對我有意見嗎,可孫子是親的啊,她怎麼能那樣……再說了,我自己生的孩子,我會害他嗎?”

 女人說著,輕輕啜泣起來,婆婆這次實在是太過分了,“以前那些我都不計較,頂多就是把孩子的病多拖幾天,可這次,她差一點點就害死孩子,你還要包庇她嗎?那咱倆離婚!”

 男人沒辦法,一個是生他的,一個是他生的,他兩邊都愛啊,當然老婆他也愛,為了息事寧人,他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行行行,那就找這位清醫生試試吧,但我先說好,試三天,如果還不好,咱們趕緊來找陶醫生做手術。”

 女人是見識過(聽過)清音醫術的,對清音有種蜜汁自信,準頭又走進病房:“您好,請問您是書鋼衛生室的清醫生嗎?”

 清音正跟陶英才說著馮春華的事,見他們又回來,只能點點頭,“我是。”

 “我們想請您幫我兒子用中醫治療,您方便嗎?”

 “中醫保守治療闌尾炎?”她有點意外,他們怎麼會有這個要求。

 “

對,請您用中藥試試。”

 清音再次確認:“你們確定?”

 “確定。”兩口子同時說。

 清音倒也沒推脫,她只是把保守治療有可能出現的後果都說了一遍,又問:“你們還確定要保守嗎?”

 小兩口也是果斷的人,在外面已經商量好的,進來也不猶豫,“確定。”

 “那行,你們把小孩轉到書鋼衛生室的住院部去,我馬上過去。”她的執業點不在東城區醫院,肯定不會在這裡幫孩子治療,一不清。

 清音敢這麼痛快的答應,是因為上輩子在臨床上她確實成功過好幾例。

 一般西醫的觀點認為,急性闌尾炎都是需要手術治療的,慢性多是保守治療,但中醫不一樣,中醫不分急慢性這麼機械,中醫講的是“症”。

 根據病人所處的症候階段,採取針對性治療,也能取得良好效果。

 陶英才沒說話,他自然是見識過清音技術的,等小兩口出去辦手續,他才說:“這種急腹症一般醫生不敢中醫治療。”

 清音點頭,但她敢,除了上輩子的成功經驗,這輩子在書鋼,兩年前的半夜,她也為一個十三歲小姑娘保守治療過,效果不錯,至今沒有再復發過。

 “你跟以前不一樣了。”陶英才盯著她沉靜的臉,幽幽道。

 “哪裡不一樣?”

 “你比以前自信,也比以前膽大了。”

 清音一想,還真是,還記得那次幫李萍治療的時候,她前思後想,查了很多中西醫資料,還找很多老專家請教過,甚至親自上門拜訪過陳陽,當時覺得是謹慎,可現在回想,就是不自信的表現。

 因為對自己掌握的醫學技術不夠自信,所以想要專家的背書和幫助。

 可現在,她居然沒想到去問哪個專家的意見,自己輕輕鬆鬆就決定了。

 “不過,你也三十,是該挑起大梁了。”

 “研究生也畢業了,接下來就是你大展宏圖的時候了。”

 清音心說,陶老師真的是,不夸人的時候不誇,一誇起來就沒完沒了。

 因為還有事,清音也沒多聊,沒一會兒就帶著孩子的病歷轉回書鋼衛生室,半小時後開始治療。

 除了秦解放,她把另外兩名新招的年輕中醫也叫上,進行了一場現場教學,自己把脈之後,讓其他三人也上前,一一把脈,“怎麼樣?”

 “右下腹痛五天,經青黴素抗炎治療,疼痛稍有減輕,但因個人原因無法近期安排手術,故轉而求診於中醫,希望中醫藥保守治療。”秦解放一面說,一面在本子上記,現在的病歷都是手寫,他記錄下來等寫病歷的時候就可以直接摘抄了。

 清音點頭,說明他梳理主訴和現病史沒問題。

 另一名醫生說:“查體見右少腹疼痛拒按,時輕時重,腸中轆轆有聲,聲音清亮,噁心欲吐,三天未大便,小便短黃。”

 清音點頭,說明他的查體也沒問題。

 最後一名醫生有點緊張,誰都知道清科長最擅長也最厲害的就是那堪稱出神入化的把脈技術,他生怕自己說錯了或者說漏了什麼,會被一頓批:“病……病人舌苔黃膩,脈……脈象沉弦有力。”

 清音點頭,“不錯,看來大家這段時間都沒少看書,基本功都比較紮實,那麼,綜合三名同志採集到的症狀、體徵、病史和舌脈,診斷為什麼呢?”

 有人說“腹痛”,有人說“腸癰”,但清音都點頭又搖頭。

 “腹痛和腸癰診斷其實都不算錯,只能說不夠準確,咱們診斷的時候,一定要把所有資料綜合考慮,在腦海裡提煉出最符合、最貼切的病症。”

 大家點頭。

 清音也不打算賣關子,“我的診斷是,醫聖張仲景的水熱結胸證。”

 話音一落,眾人沉默,是啊,他們怎麼沒想到,這不就是教科書上說的,水熱互結!這小病人完全就是按照張仲景的結胸證來生病的啊!教科書式的病人,這可不多見!

 “所以,我們就先用大陷胸湯打頭陣,等病人腹瀉之後,腹痛症狀減輕,就再用大黃牡丹湯收尾!”秦解放終於找到感覺了,搶答道。

 其他兩人也是點頭如啄米,對對對,就是這個思路!教科書上就是這麼教的!

 清音很欣慰,“你們進步很大。”

 “這,要不是清姐在身邊坐鎮,我們也不敢不是?”三人齊齊撓頭,還得多虧清姐一步步引導,她幫他們壯膽。

 清音也不囉嗦,當即開處方,讓藥房抓藥熬藥,“下午我都在,有什麼情況直接來診室找我。”

 小孩父母連連說好,他們倒不是那種只認經驗的老頑固,很明顯,清醫生能這麼胸有成竹,這麼淡定的討論兒子病情,那就說明她是有把握的,他們只需要在旁邊看著就成。

 果然,大陷胸湯才喂下去沒多久,小孩就說肚子痛,跟闌尾炎的痛不一樣,這次他說想上廁所,還在廁所拉了好幾次肚子,等肚子一拉,疼痛感立馬減輕大半。

 自從轉過來,清音就

沒給他輸青黴素了,秦解放等人一看,不輸抗生素他依然能好端端的,疼痛感減輕大半,這不就是有效了嗎?就連預後發展都跟教科書上一樣!

 於是三人更有信心了,一會兒來看一下,一會兒來問兩句,倒是讓小兩口受寵若驚。

 “這書鋼衛生室的醫生真負責啊,這態度,比咱們當父母的還上心。”

 “哎喲,你們家是才住進來的吧,咱們衛生室別看只是個衛生室,但裡頭規模老大了,設備老先進,醫生和護士都老好了!”旁邊病床的老太太說,“尤其是清醫生,最擅長疑難雜症,你們家是闌尾炎吧,這都不算啥疑難雜症,大概兩三年前吧,清醫生還中藥保守治療,治好了一個闌尾炎小孩呢。”

 “真的嗎?”小兩口頓時來了極大的興趣。

 “那當然,小女孩就住咱們書鋼家屬區,不信你們去問問,現在活蹦亂跳的,一點也沒復發呢。”

 “我聽人說,是他們家不想做手術,都已經去到區醫院了,那邊外科醫生拿了一堆單子給他們籤,說啥感染出血還有腸梗阻的風險,他們家就怕了,又說做手術傷元氣,思來想去還是回來了,大半夜的去找清醫生,清醫生三副藥下去,闌尾炎就好了呀!”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有鼻子有眼的,小兩口的心也更安了。

 有成功經驗,且同樣是孩子,就是給他們最好的定心丸!

 下午看著沒什麼事,清音就把病人交給三個年輕中醫,自己先回家了,也該給他們鍛鍊鍛鍊。

 ***

 魚魚聽說明天要去看馮奶奶,有點高興,又有點擔憂:“媽媽,春華奶奶會不會死呀?”

 “會。”

 魚魚的眼圈立馬就紅了,她已經知道“癌症”意味著什麼,可一想到每年都給自己很多東西,還送自己很多小人書的奶奶就要死了,再也見不到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就低落下去,“媽媽,人為什麼要死呀?不死可以嗎?”

 大概每個小孩小時候都有這樣的困惑吧,她平靜地看著魚魚:“每個人都會死,親人和朋友都會難過,但是呢,先死的人並沒有走遠,只要我們還記得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他們就會一直活在我們心中,他們只是暫時先去天上,幫我們佔位子,搶個好位置,等以後我們所有人都會去跟他們見面的。”

 魚魚似懂非懂,這樣的安慰並沒起到多大作用,晚上她居然破天荒的不要一個人睡,偏要抱著小枕頭去找奶奶,還要讓奶奶摟著她,讓奶奶千萬別忙著去佔位子,她不著急的,位置不好也沒事,只要奶奶好好的就行。

 顧媽媽聽得一頭霧水,什麼佔位子,還以為是她在學校跟人發生矛盾了,開導大半天。

 清音和顧安在隔壁聽見,心裡也很不是滋味,他們也是凡人,也怕死,可大人的害怕跟孩子不一樣,這件事會困擾孩子很久很久,會很害怕很害怕。

 “我在猶豫明天還要不要帶她去,萬一她看見馮阿姨形銷骨立的模樣,愈發恐懼這件事怎麼辦?”

 顧安想了想,“還是帶去看看吧,可能是最後一面。”

 “當初魚魚出生的時候,她還專門去醫院看過魚魚,就當是有始有終,別讓她們雙方遺憾吧。”

 馮春華對魚魚的偏愛清音是知道的,她以前就說過,自己的咖啡杯,老陶也不會欣賞,以後就留給魚魚做個念想。

 清音一想也是,第二天吃過午飯就帶魚魚出發,一路上她感覺心跳得有點快,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總感覺不太妙……就連魚魚也說自己“暈車”。她還搞不清其實不是暈車,就是心慌,胸悶,緊張。

 到了馮春華的住處,花姐紅著眼圈來給她們開門,“你們終於來了,春華就等你們了。”

 清音心頭一跳,來到臥室,就見陶英才蓬頭垢面雙目猩紅的拉著馮春華的手,馮春華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似乎是聽見她們聲音,努力想要睜開,可依然無果,最後清音和魚魚拉住她另一隻手,說了很多很多話……

 直到走出家門,她都沒想起是昨晚半夜裡,忽然就不太好,她又不讓送醫院渾身插管子,陶英才只能給她吸氧,打了點簡單的維生藥物,然後等著清音和魚魚過來,做最後的道別。

 回到家,魚魚痛痛快快哭了一場,賴著跟爸媽睡了兩天,情緒才稍微好轉兩分。

 而馮春華的葬禮,安排在一個風和日麗的週末,清音提前幾天幫著準備。因為馮春華沒什麼親人,跟陶英才也沒領證,尤其是對外事務上,還是清音處理起來更方便一些。

 “自幼天才,勤奮好學,瀟灑自如,為國奉獻,中年罹病,幸遇良醫,尋得愛人,一生無悔。”這是她在彌留之前在筆記本上給自己留的悼詞,她的要求也不高,不需要大辦,咖啡杯和書留給魚魚,所剩不多的財產留給陶英才,衣服首飾留給花姐。

 至於房子,本來就是學校分的,她沒有直系親屬,房子最終又被學校收回去,分配給了新入職的等著住處的新老師。

 墓地是她提前挑好的山清水秀、能第一時間看見太陽的地方,清

音和陶英才、花姐三人給她送到殯儀館,剩下的事清音沒有太操心,來的人也不多,顧家一家子都來了,送她最後一程。她留給魚魚的寶貝咖啡杯們,也被顧安用破吉普車拉回家,整整齊齊的擺放進魚魚的房間裡。

 這種時候的顧媽媽就顯得格外開明,她一點也不像其他老人害怕死者的遺物,什麼晦氣什麼陰氣重,不存在的,“春華那麼喜歡魚魚,怎麼會害她,留給她的都是好東西,是她對生活的熱愛。”

 “對,馮奶奶說了,女孩子不能哭,女孩子的眼淚很金貴的。”魚魚紅著眼睛,努力把眼淚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