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大夢敘平生 作品

第28章 養一隻萬人嫌崽崽

 臺下沒有收音話筒, 但跟拍下一位上場小選手的那個飛行攝像頭相當高清,把這一角的畫面拍得清清楚楚。


 先前看見那個“未來之星”手腕上的淤青, 公屏就有人去聯繫了監管機構。


 還有人把那兩幀截圖放大, 附上了那幾個清晰的青紫色指印。


 之前那場風波才剛落定,各界都對這種事件相當敏感,更不要說本就是風波中心的花滑項目——可積習畢竟難改, 故態早晚要復萌。


 總有些人, 在風口浪尖上裝得老實,等風頭一過去,就又放肆起來原形畢露。


 好在改革後的體協有了明顯變化,不再是之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運動員成績優異就視而不見的唯成績主義做派。監察機構的反應也足夠迅速,暫停比賽聯繫賽事承辦方,派來了調查員。


 面如土色、按著胸口到現在還沒緩過來的魁梧教練, 就這麼被友善地“請”走了解情況。至於那個叫馮琦的孩子,也已經暫時由調查員接管, 在休息室等他的父母來。


 插曲落定,匆匆趕回來的人才看見滿公屏的「哈哈哈哈哈」, 好奇得抓心撓肝:「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了??」


 「剛跟著那邊鏡頭的轉播間走了。」那人解釋,「第一次看兒童組比賽,小孩子是真的都挺不容易的。」


 被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神童, 在賽場上接連失誤、又在離開賽場後,面對還未上場的對手的時候表現出了明顯的敵意……路人緣實在說不上好。


 可這會兒看見那些刺眼的淤青, 也沒人會在這種時候, 還去苛責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了。


 ——這個年齡的小運動員,心性還沒長成, 會展現出的態度和表現, 都是向身邊的大人學來的。


 這教練顯然不是什麼好貨色。先前玩得熟練的營銷那一套, 把一個孩子早早吹得花團錦簇,就夠叫人覺得不對勁,沒想到竟然還有體罰這種惡習。


 要是神童的爹媽腦子拎得清,趁早把孩子帶走,別再生生毀了個挺有前途的好苗子。


 「保持嚴肅!」去舉報的人糾正公屏氣氛,「那孩子都懵了,被帶走的時候還一直回頭看,多半是嚇壞了。」


 不說還好,一句悠悠飄到一半,已經被留守轉播間的滿屏「哈哈哈哈哈哈」徹底淹沒了。


 「???」


 「哈哈哈懵了吧!我就說得懵,這擱誰誰不懵啊!」


 「哈哈哈哈一直回頭看,難以置信自己是愛的第五十七號嗎。」


 「哈哈哈哈哈快住口!不能再笑了!」


 「哈哈哈多半是嚇壞了,可惜神童不叫多半。」


 「打破隊形!絕不用哈開頭,咯咯咯上面的朋友,神童有沒有隨身攜帶五張創可貼、一瓶藥油、一塊小石頭和一片糖?」


 「帶了啊,非要自己抱著,調查員要替他拿還不讓,結果絆了一跤把藥油摔破了,坐地上哇哇哭。」


 去舉報的人也懵得一頭霧水:「到底怎麼回事!啊啊啊我錯過了什麼!」


 短暫的插曲沒有讓比賽暫停太久,餘老師家一腦袋撞飛一個垃圾教練的小超人已經開始上場試冰和簡單巡場。


 公屏你一言我一語,抓緊時間解釋清了之前發生的事。


 ——雖然沒有收音話筒,但攝像機的畫面足夠高清,看口型、再加上兩個小朋友的互動,其實也能猜個七七八八。


 那個叫qi.feng的神童被自己一直敵視的對手從教練手裡救了出來。


 一直敵視的對手還送給他了創可貼、藥油、糖和禮物。


 兩位小選手互報了名字,冰釋前嫌,神童悔不當初痛改前非要做對手最好的朋友。


 ……然後領了一張寫著57的糖紙。


 高清鏡頭底下,一切都無從遁形。無論是青紫的指印,還是皺皺巴巴的糖紙上,那個鉛筆一筆一劃認真寫的“57”。


 還是原地凝固的qi.feng小朋友卡在嘴邊的那個“最”的口型。


 還是餘老師家崽崽在臺階上,給那個趕來帶走兇惡教練的調查員的一塊石頭、一片糖、一張糖紙——糖紙上頭還用一模一樣的筆跡寫了“58”。


 那都被錄得叫一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剛被感動到痛改前非、保證以後再也不欺負別的小朋友的“未來之星”,直到被帶走還是懵的。


 雖然的確迅速乖了好多,但還是在打碎藥油之後沒能忍住,穿著紅黃相間的鳳凰考斯騰哭成了一張蛋花餅。


 連上整個故事的公屏笑翻了:「哈哈哈怎麼了嘛!我們餘老師家崽崽,善惡分明!」


 「嫉惡如仇!」


 「行俠仗義一腦袋一個壞教練!」


 「大人小孩不論,只和好人交朋友!」


 「等等。」去舉報的人還保有一絲理智,「不是餘教練用手杖把人戳飛的嗎?怎麼是崽崽頂的?」


 下面回答:「視角問題,你看小選手那個位置,剛好看不到餘老師出手。」


 兒童組小選手的年齡和動態視力,也不一定能捕捉到餘老師戳的那一下。


 所以,這個小插曲的另外一個直接結果,就是當tuan.yu選手揹著手照例試冰巡場的時候,別的小選手看他的眼神都不對了。


 鏡頭劃過場邊,一個接一個穿著精緻考斯騰、化著舞臺妝的兒童組選手,齊刷刷地扭頭,眼睛放光地盯著場上的小雪人。


 那不是看敵人的眼神。


 也不是看對手的眼神。


 那是看十萬馬力七大神力的阿童木的眼神。


 「永遠不要低估,一個能一腦袋撞飛壞大人的小朋友,在其他小朋友眼裡有多酷。」


 「神童還不知道,他的57是多麼珍貴。」


 公屏挺深沉:「這一刻,兒童組一哥已經誕生了。」


 真·一哥。


 跟比賽成績都沒關係,會因為剛才的那一幕,被所有小朋友寫進日記,牢牢佔據這些小運動員十歲前偶像位置不動搖的那種。


 這種級別的賽事,即使沒來參加這一分站賽的小運動員,也一定會被家長和教練帶著看。


 接下來的相當一段時間,寫著數字的糖紙,大概都會是小運動員們暗流洶湧你爭我搶的珍貴簽名了。


 ……


 系統狠狠咬了那個教練要去打雪團的手一口,把咬過的那一團數據都嫌棄地抖落乾淨,才回到穆瑜身邊。


 比賽已經恢復,系統相當緊張地盯著獨自上冰的雪糰子,時刻準備衝上去咬人:“宿主,這裡的壞教練好多。”


 “環境會篩選人。”穆瑜畫了個方框,幫它把數據補成雙份,“等這些孩子長大,會好起來。”


 會給隊員高度施壓、甚至嚴厲到體罰的教練,的確可以在短時間內讓隊員出成績。於是這些教練也就地位更高,更有話語權,更能排擠掉“不合群”的異類。


 不只是競技體育,這個規律其實普遍存在——當一個行業被蠻橫打亂,以不光彩也不體面的手段強行“優勝劣汰”,就會陷入某種失序的狀態。


 “我的運氣好。”穆瑜說,“這棵樹的根還沒有歪。”


 只是枝幹傾斜的樹,扶正起來並沒那麼難。


 只要安裝好合適的護樹架,保證根系舒展、澆透水,樹會自己探出枝葉去迎接陽光,自己重新長得挺拔筆直。


 系統不是太懂,但也聽得有點想學種樹了:“宿主,宿主,這個世界有沒有您種過的樹?”


 穆瑜之前就來過s03號世界,倘若那時候種下樹苗,現在大概已經長成枝葉繁茂的參天大樹了。


 “有。”穆瑜回憶了下,“我種過一棵玉蘭、一棵梧桐。”


 系統超級激動:“等比完賽,我們可以帶雪團去看!”


 穆瑜笑了笑:“好。”


 他也想帶雪團去看,還想帶小傢伙也種一棵樹,或許可以種銀杏、或許可以種松柏。


 也或許可以種一棵會閃銀光的小白楊。


 叮叮咚咚的歡快八音盒聲響起,公屏不約而同停下交流。


 兒童組的比賽允許起步助滑,以餘雪團同學的實力並不需要——但穆瑜坐在臺燈下修改編舞時,小傢伙從凌霄花裡探出腦袋,堅持比劃著在空氣裡畫了好多遍。


 大火柴人扶著小火柴人,把小火柴人送上冰面,推出去,往前飛。


 樂音歡快,伴隨著倒計時的前奏像是紛紛揚揚的初雪,細軟乾淨,絨毛似的白。


 穆瑜在小白鷹的背上輕按:“飛吧。”


 自由的小白鷹往等待他的冰面上縱身飛掠。冰鞋的刃面折出耀眼銀光,冰面上多出一道流暢的圓弧,有瓊花似的細碎冰霧綻開。


 公屏錯愕地靜了幾秒:「這是什麼流派的滑行??」


 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比起很多教練能把人扔多遠算多遠的起步助滑,餘教練那一下“助滑”,其實根本沒使什麼力。


 雪白的小鷹張著翅膀自己就飛了出去——這樣絲滑流暢的高速滑行即使在青年組都不遑多讓,更不要說是在還要埋頭苦練基本功的兒童組!


 之前的熱身六分鐘,餘教練家的這個崽崽居然真的是在“熱身”,之前的滑行和現在的比起來,那就不是走和跑的區別,是走和飛!


 這種童子功,起步時練成什麼樣後來就是什麼樣。就算是相當一部分已經小有名氣、拿過不少牌子的正式運動員,也未必有這種滑行!


 那個用刃深得就不像這個力量這個體重的孩子,非得有相當精準的小關節掌控力,才能始終在運動中保證冰刃和冰面的切角。


 前奏期間的小白鷹還沒開始做動作,光是滑行時飛濺的冰花和生吃十噸德芙的流暢度,已經讓轉播間不著痕跡地卡頓了片刻。


 這種卡頓,意味著有大量觀眾在短時間內驟然湧入,大副超出預計數量,ai自動切換了升檔的帶寬。


 公屏這叫一個著急:「啊啊啊有沒有人去找西蒙斯啊??別蹲那兒看孔雀開屏了,快來看雛鷹起飛!」


 下面笑到不行:「神特麼雛鷹起飛!」


 發展軌跡總有交匯的時候,即使是不同世界,也會有類似的相同元素——比如超人、比如阿童木,比如支配了不少溫室少年的第二套廣播操《雛鷹起飛》。


 這種分站賽,每一站都由不同俱樂部承辦,賽制只要符合標準,有相當大的自主性。第一、二站的俱樂部,就都不約而同選擇了同時開始三個年齡組別的比賽,想用這個辦法把伯格黑德那個教練和至少兩組隊員拆散。


 但這樣的後果也就導致了兩個解說相當忙碌,要是正好一組比賽、另外兩組休息還好,一旦兩組以上都在比賽,就只能三個直播間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