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5.又一個‘我’的誕生


  斯諾菲爾德市,某山之中森林公館內。

  這是一座位於深山天然結界之內的豪華公館。

  一群與周圍廣闊的自然環境格格不入的人,正在公館中心區域的會議室裡舉辦會議。

  昏暗的光線中勉強浮現出多個身著高級西裝的男女的身影,還有一些身著軍裝的人。他們的軍裝上佩戴著勳章,其款式是表社會很難見到的。

  在這些身影之中,有幾位非常顯眼,身上一看就知道是高級將領的氣質和威嚴——但他們都是一般的儀式和新聞報道中不會出現的面孔。

  即便如此,看到這一切的人一下就能反應過來吧。

  這些身著現代西裝和軍裝的人,其中一半左右都是具備魔術師資質的。

  與時鐘塔不同的是,在場的人員之中混雜著既不是魔術師也不是魔術使,原本就不具備魔術迴路的人吧。

  每個人都以一副緊張的樣子繼續著會議——當報告呈上來的那一刻,與會者的眼中浮現出安心的神色。

  “這樣嗎?時鐘塔的態度軟化了?”

  “是的,君主·特蘭貝里奧的代理人是這樣說的‘這次的事件不是借貸或者恩義之類的事情,而要作為正式的Business來處理’……”

  “啊啊,這樣就很好了。我們的優勢是不借助魔術的國力,不過時鐘塔任何一位君主都不會打心底地信任我們。在這一點上,我們也是同樣的態度”

  許多與會者附和著他的聲音,紛紛表示贊同。

  “說到底,魔術師之間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信賴”

  “如果把我們視作魔術使就更沒有必要談什麼信任不信任的問題了”

  發出略帶自嘲的感概之後,看上去像是核心人物的男性軍官開口說道。

  “但是,時鐘塔對於此次事件的態度是‘視而不見’。同時也對已經身處斯諾菲爾德的時鐘塔人員表示妥協”

  “這樣真的好嗎?法爾迪烏斯報告的奇怪疾病……也許是詛咒之類的東西,現在的情況是無法出城吧?”

  “既然無法逃脫詛咒,那就說明魔術世界沒有這些人的一席之地了吧。或者說,時鐘塔反而希望身處斯諾菲爾德的時鐘塔魔術師人間蒸發。”

  “是派系鬥爭嗎?時鐘塔三個派系之間的對峙今後還會繼續……是這樣嗎?”

  “如果他們不內鬥我們就麻煩了。倘若時鐘塔那邊內訌嚴重,我們就有了行動的機會。紛爭迭起的時鐘塔總比統一路線的時鐘塔容易對付”

  從他們的說話方式來看,雖然對於時鐘塔抱有戒心和畏懼,但似乎在尋找吃掉它的機會。

  “總統那邊什麼情況?”

  身穿西裝的高個子女人向另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問道。

  “並沒有提交報告。我們會處理好一切”

  軍官的發言讓西裝女子眉頭一皺。

  “……你是認真的嗎?你打算怎麼跟總統解釋?”

  “為了阻止他們自身魔力的暴走而採取的緊急措施……跟總統這樣解釋就行了。雖然其他國家和大眾媒體需要其他的封面故事,但現在任何人都會相信‘小行星之間的碰撞產生的餘波’這種說法吧?”

  說到這裡,男性軍人看向部下。

  男性部下點了點頭,會議室的視頻監控器中出現了多家電視臺——其中有幾家是國外的大型電視臺。

  “……有個國家的電視臺正在播放動畫片。”

  “是日本吧?”

  “……嘛,如果直接損失較小的話,也會有人不在意吧”

  “我們這邊受災區域不僅限於華盛頓。這次衝擊也俄羅斯境內,如果稍有不慎,核彈頭就會飛來飛去呢。”

  身著西裝的女人苦笑著再次確認著監視器上的畫面。

  除了一部分例外,各國的電視臺都不約而同地播報著受災區域的畫面。

  屏幕上不停閃現著用各種語言寫著‘隕石’、‘導彈攻擊’之類的文字。

  “只不過,真可惜啊。”

  身著軍服的男人看著佔據各大電視臺一半畫面的圖像——北極圈海冰大規模消失的訊號,淡淡地說道。

  “這種力量……並不是以個人意志操控的神秘,只要我們能夠控制它……”

  “你是腦袋被門夾了嗎?將神秘視作武器的話,被時鐘塔和阿特拉斯院以己之長攻吾之短,可就gameover了。雖然很可惜,但是在魔術這方面,可別忘了我們只不過是愣頭青而已。要是能把蒂妮·切爾克一族這種古老群體吸納進來,或許就不一樣了”

  西裝女子苦笑著責備了一下男性軍人,然後半自言自語地說道。“正因如此,我們採取了弗蘭切斯卡的方案……選擇了,將魔法墮落為魔術的道路。這次雖然沒有達成這個目的,但原本的計劃就是以百年為單位的。”

  聽到這句話,周圍的人們開始嘆氣。

  “美國的第一次聖盃戰爭,是一場無效的試煉嗎?”

  “冬木之地也連續失敗了四次吧?”

  “關於冬木第五次聖盃戰爭的結局,目前的調查遇到了困難……”

  “尤里菲斯已經出山了。不要輕舉妄動。”

  軍人頭目舉起手來,制止了現場的騷亂,繼續說道。

  “斯諾菲爾德將會被淨化,弗蘭切斯卡會將大聖盃的底層系統取出並且作為下一次聖盃戰爭的基礎。考慮到這一行為將會切斷魔力源,本次顯現的英靈在底層系統被取出的那個時點,大部分會被消滅吧。”

  “從現在開始,啟動Code·983‘歐若拉隕落Aurorafall’”

  聽到這句話之後,西裝女子垂下眼睛,然後用強硬的目光注視著周圍的與會者說道。

  “從現在開始,四十八小時之後,斯諾菲爾德將會被‘淨化’……但我不會說這是為了國家。也不會說這是正義之舉。”

  “從長遠來看,這是為了人類的利益所獻上的祭品。諸位不必掛心。”

  於是,在這場會議的兩天之後——

  斯諾菲爾德這座城市,將會從這顆星球上消失。

  超過八十萬的居民,一個不留全部抹除。

  為什麼,居於偽·聖盃戰爭幕後的操盤者之間會達成這樣的決議呢?

  那是,一天之前。

  起因是一位年輕魔術師,弗拉特的死亡,以及與之相伴的,嶄新生命的誕生。

  ············

  從前,有一位魔術師。

  雖然沒有抵達魔法使的境界,但被古怪想法憑依的古老而強大的魔術師。

  那個魔術師的名字是,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

  在現代被稱作摩納哥王國的附近,擁有一件袖珍而深不可測的工房的那個魔術師,與作為友人的魔法使以及極富盛名的魔術師們交流的過程中,他突然察覺到了一件事。

  這是因為從某位熟人那裡聽到了一個說法。

  或許存在著,與這個世界並肩而行,卻又存在無數個不同於這個世界的分歧的可能性。

  即便只是一些子虛烏有的東西,或者當成是童話或者笑話傳給後世也不足為奇,只不過——

  名叫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的魔術師,從中看到了希望。

  他確信,之所以在迄今為止的人生中,作為魔術師的命題曖昧不清,正是因為自己等待著這個想法的湧現。

  對於魔術世界而言,將自己的研究秘而不宣是理所應當的。梅薩拉意氣風發地向這個世界的其他人講述自己的夢想,四處遊說大家與自己一同前進。

  大部分人都嘲笑他,說那是不可能的幻夢,是發昏的胡扯。

  也有人說,不需要花費漫長的時間,只需要改造某人的身體就可以抵達終點。

  實際上,考慮到梅薩拉的魔術水平,這或許是一條捷徑。

  但是,梅薩拉認為‘那個存在’如果沒有抵達進化的盡頭就沒有意義。雖然沒有表示贊同,但認真傾聽這個想法的個體,只有兩位。

  其中一位是促成梅薩了提出這個計劃的關鍵人物——被後世稱作‘魔道元帥’、‘萬華鏡’、‘寶石翁’,這些別名所指向的魔法使。

  還有一位是,出身特別的異想天開的人偶師,被後世稱作‘魔城’、‘金融魔王’,這些別名所指向的魔術師。

  他們站在不同的立場上,根據各自的經驗,意識到雖然可能性很低,但梅薩拉的願望還是能夠實現的。

  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明白這一願望實現之後帶來的結果,才沒有表示贊同。

  但是,對於梅薩拉而言,這就足夠了。

  有認真傾聽、討論、提出異議的知己。

  “這是值得堵上自己的人生,並且將自己的一切投入其中的計劃”他微笑著說道。

  不對,押上賭桌的,不僅僅是他自己的人生。

  以子輩、孫輩、數百年光陰,甚至數千年的血脈都是這一計劃的材料。

  ——‘既然是魔術師家系,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聽到這句話,大部分魔術師都會這麼回答。

  許多古老的魔術師家族,都是為了先祖曾經揭示的命題而獻上血脈的。

  但是,梅薩拉的行動或多或少地違背了這個常識。

  締造了艾斯卡爾德斯家族的古老魔術師,在進行著研究的同時,也在做著某種準備。

  隨著血統的傳承——家族的目的逐漸消失。

  梅薩拉並不相信素未謀面的,自己的子孫們。

  只要目標接近完成,不等到果實完全成熟,就會有人認為‘可以在自己這一代完成’。

  ——但是,這樣是不行的。

  梅薩拉在這種情況出現之前就否定了子孫們的這種狂熱。

  ——突然有一天,‘那個存在’完成了。

  ——必須是這個結果。

  ——半途而廢是沒有意義的。

  如果自己的理論正確無誤,‘那個存在’自然就會顯現,理應將艾斯卡爾德斯家族的一切全部奪走。

  將血脈本身作為材料,指的就是這個。

  在‘那個存在’形成的過程中,艾斯卡爾德斯家族的後人們會深信‘艾斯卡爾德斯是空有歷史,沒有命題的家族’吧。因此,也許會利用魔術刻印的特異性尋得新的命題,或者只是單純地想要在魔術世界出人頭地。

  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擔心子孫出於名譽欲——‘自己成為那個存在’而改造魔術迴路的進化系統和魔術刻印。

  與其這樣,還不如讓那些嘲笑自己的設想的魔術師們意識到‘果然還是有可能的’之後,將研究成果搶走。不過,最初的一千年看上去似乎沒有沒什麼成果。

  一切正如梅薩拉所料,艾斯卡爾德斯家族逐漸忘卻自己存在的目的,只是作為一直存續的存在而繼續留存在魔術世界之中。

  結果連遙遠未來的子孫都不相信,甚至將匪夷所思的試煉刻在在自己的子孫以及魔術刻印之上——

  經過了一千八百多年,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奇蹟般地完成了走鋼絲般的壯舉。

  梅薩拉還在世的時候,不知道那一天會不會到來。

  他所考慮的不是為此犧牲的子子孫孫的血脈,而是唯一一個——在遙遠的未來即將‘完成’的那一代的孩子,他自言自語道。

  ——‘啊,啊,來自遙遠未來的子孫啊。不知是何名,也不知是男是女的後裔啊’

  ——‘如果你在人理終結之前就誕生了,那我就賭贏了’

  ——‘我向你表示感謝,同時也表達歉意’

  ——‘在神秘稀薄的遙遠未來,你會被視作神童吧?’

  ——‘所以有可能會被周圍的人疏遠’

  ——‘伱的身體應該具備這樣的資質’

  ——‘恐怕會經歷痛苦的人生吧’

  ——‘而且,在繼承魔術刻印的那一刻……你的存在,就會消失’

  ——‘不是死去,而是消失’

  ——‘不會到達任何地方,也不會在這個世界上留下痕跡,只是消失罷了’

  ——‘但是,作為交換,新的靈長會降生在這顆星球上’

  ——‘再見了,永遠不會相見的後裔啊。真是抱歉啊,謝謝你了’

  在沒有人聽到的地方,梅薩拉對尚未降生的後人表示歉意和感謝。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或許是他最不像魔術師的地方。

  ——‘你是必要的犧牲’

  然後——經過了漫長的時間,一個孩子降生在了這個世界上。

  他就是梅薩拉所說的‘完成’的一代。

  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這個孩子是獻給艾斯卡爾德斯家族之夙願的祭品。

  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最終贏得了賭局。

  然而,他有幾個誤判。

  其中一個是過於擔心弗拉特的父母突然變卦,將魔術刻印存放在絕對無法取回的地方。

  在摩納哥當地魔術師群體中非常有名的地下賭場故意輸得一敗塗地的弗拉特的父母,將魔術刻印作為抵押物賠給了賭場。

  經營地下賭場的那位先生是梅薩拉的老朋友——人稱‘金融魔王’的死徒,這對於梅薩拉來說或許是莫大的諷刺。

  但是,這種程度的失算無傷大雅。實際上,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在同伴的幫助下挑戰了斐姆的船宴,贏回了刻印。

  對於梅薩拉·艾斯卡爾德斯而言,其餘的兩個誤判完全出乎意料。

  其一,弗拉特·艾斯卡爾德斯是遠超梅薩拉預想的鬼才。

  其二,這位少年所邂逅的人,一個借用了時鐘塔君主之名的平庸魔術師。

  ············

  現代,時鐘塔。

  “現代魔術科(諾利吉)的君主目前被禁止與外界接觸。請打道回府吧。”

  “怎麼會這樣……”

  一個少年被佩戴著法政科徽章的人如此告知之後,垂頭喪氣地退了回來。

  少年是人偶師蘭加爾的弟子,帶著重要口信想要直接傳達給埃爾梅羅二世,於是來到了現代魔術科的學區。

  但是,在教學樓的入口處,被法政科的人員攔了下來。

  環顧四周,周圍好像是埃爾梅羅二世現在帶的學生的年輕人們還在抗議,他們跟帶領著人造人衛兵的微胖青年發生了爭執。

  少年看到這些學生的樣子,心想‘他們真的很崇拜這位大人啊’。

  時鐘塔的講師,尤其是君主。投向他們的,比起敬意,更多的是畏懼的目光。

  就連被稱為平易近人的創造科的君主,也不知道是否擁有如此熱衷的仰慕者。

  但是,在少年看來,這也是可以理解的。

  埃爾梅羅二世成為君主之後,其他學部來他這裡上課的人非常多,但是從一開就登記註冊在現代魔術科的學生人數卻遠不及此。

  但是,埃爾梅羅二世的現代魔術科被認定是在當今時鐘塔各方勢力的博弈中,具有改變力量平衡的能力的存在。

  當然,他們沒有魔術協會中赫赫有名的三大貴族那種強大的力量。

  但是,在中立主義、貴族主義、民主主義三方勢力的微妙平衡之中,埃爾梅羅教室可以說是擁有偏移天秤的分量。

  少年想起了幾天前跟老師蘭加爾的對話。

  ——‘蝶魔術的繼承人,維爾納·西薩蒙德、羅蘭德·貝爾金斯基、奧爾古·拉姆、拉迪亞·彭特爾和娜吉卡·彭特爾姐妹、菲茲格萊姆·沃爾·森伯恩。這些名字之間有一個共通點’

  ——‘您指的是,這幾年以來將自身位階提升到色位和典位的魔術師?’

  老師的回答讓自己大吃一驚。

  ——‘他們全部都是埃爾梅羅教室的學生’

  當時自己只是單純感到吃驚而沉默了,但實際見到埃爾梅羅二世的時候,卻被他那毫無氣場的形象嚇了一跳。

  雖然他看上去不像是培養出好幾位名垂青史的魔術師的傑出講師,但少年認為那大概是為了讓周圍人放鬆戒備的演技。

  ——‘這教室真是厲害啊。我想拜託蘭加爾老師,讓我也來這裡上課呢……’

  在那之後,自己也調查了埃爾梅羅二世的情況。總的來說,他留下諸多豐功偉績。

  光是培養出來的學生,除了前面提到的那幾位,還有很多是像少年一樣的年輕魔術師夢寐以求的俊才。

  獸化魔術的天才,在入學期間登上典位的斯芬·古拉雪特。

  能夠將寶石打造成接近天然高階魔眼的伊薇特·L·雷曼。

  堪稱是將雷電作為分身駕馭的電氣魔術的俊傑,考列斯·弗爾維吉·尤格多米雷尼亞。

  在這一代創制了新的理論,被冠以天體科之彗星美名的瑪麗·里爾·法果。

  雖然只是暫時在籍,但在植物科展露出非凡才能的沙條綾香。

  “還有就是……不對,把那兩位算進來沒問題吧……”

  如果把惡名算進來,腦海中就會浮現出兩位著名的女魔術師,人送外號‘礦石科的噩夢’。但是考慮到自己曾經也被捲入了那次災難之中,還是把這兩位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