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魚 作品

第 96 章 芥子,你看啊,我...


 何歡不上這當。

 他冷笑一聲,避開姜紅燭的目光:“你少來哄我了,你身邊那個女的,根本就不是阿蘭!”

 廖飛覺得好笑,這倆加起來一百幾十歲了,痴肥醜陋的,闔著還有前緣糾葛呢。

 她唯恐夜長夢多,手起刀落。

 哪知姜紅燭突然抬手、死死抓住了刀身,她常年爬行,手心繭厚,這一抓,居然沒立刻出血。

 她拼命抵住刀尖下壓的力道,嘶聲笑著喘息:“她當然不是阿蘭,我怎麼捨得阿蘭跟我東奔西跑,我早把她送人了。你真不想去見她一面嗎?哪怕遠遠瞧上一眼呢……”

 說話間,氣力漸漸不支,她咬牙看刀尖寸寸摁下,臉色漲得發紫:“我以我爸發誓,我如果撒謊,他在地下,千鬼踩萬鬼踏……”

 何歡渾身一激,血湧上腦。

 他猛衝過來,一把推開廖飛,吼了聲:“等一下,我問她幾句話。”

 以他對姜紅燭的瞭解,這輩子,她可能詛咒任何人,哪怕詛咒她自己,都絕不可能咒她爸。

 他聲音發顫,哆嗦著問她:“阿蘭你送去哪了?”

 姜紅燭怪異地笑著,嘴唇翕動間,輕聲說了句什麼。

 何歡追問:“你說什麼?”

 他看清姜紅燭手中並無利器,心下放寬,稍稍伏下了身子。

 近旁,廖飛掙扎著想爬起來,她本來體力也不佔優勢,凡事只拼快準狠,纏鬥到如今,也是沒力氣了。

 她抬起頭,隱約看到,林子深處隱約有人影,正飛快地往這頭奔來。

 來人了,又來人了,在殺姜紅燭和逃跑之間,她只能取其一了。

 她大聲嗆咳著,抹了把臉上的血,欲起時腳下一滑,又跪撲在地。

 姜紅燭緩了幾秒,恢復了些許氣力,廖飛在邊上掙扎,她渾不在意,但她看見了廖飛身上的繩。

 兩枚鉤頭,一枚鎖肩,一枚插腰,那根長繩,由始至終掛在廖飛身上,而今她撲倒,長繩也蜷在地上,像一條伺機而動的蛇。

 蛇好,她最喜歡蛇了,她在石裡的懷胎就是蛇。

 姜紅燭盯著何歡的眼睛,咯咯笑起來,垂在身側的手慢慢伸出去,食指勾住了繩身。

 她說:“哪有阿蘭啊,這世上哪有阿蘭啊。你也不想想,你這樣的劣種、孬種,怎麼可能留後呢。”

 沒有阿蘭,由始至終,阿蘭就沒存在過。這只是一個幻想,是她在暗無天日的魘神廟裡,幻想出來的親人、支撐,以及陪伴。

 幻想的時間長了,連她自己都當了真。

 沒有阿蘭,這世上從來就沒有阿蘭。

 何歡怔了幾秒,氣急敗壞,他伸手出去,狠狠揪起姜紅燭的領口,把她整個人都提了起什麼?”

 姜紅燭臉上的笑意更盛,手上的繩頭不易察覺地繞過何歡腳踝:“我說……你也配!”

 下一秒,她猛然抬頭,一口咬在了何歡面頰上。

 何歡痛呼一聲,他惱羞成怒,雙手狠掐住姜紅燭的脖子,迫得她鬆了口,將她狠狠推搡開。

 姜紅燭大笑,藉著這一甩之勢,居然直滾下崖。

 何歡沒想到她居然是要尋死的架勢,正驚愕間,只覺左腳腳踝一緊一拖,身子重心不穩,一條腿直直向著崖邊叉了過去,他嚇得魂亡膽落,雙手死死抓摳地面,堪堪於崖邊停住,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就聽廖飛一聲痛呼,摔砸在他背上。

 廖飛身上扎的是鉤頭不是刀,刀子一扯之下或許會拽出,但鉤頭只會把人扯翻,她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拽得後仰砸倒,好死不死,正撞在何歡身上。

 這一撞,成功將何歡送了下去,何歡身子臨空,頃刻間魂飛魄蕩,拼死抓拽住廖飛的身子,惶恐大叫:“拉我一把!快拉我一把!”

 其實他不拽廖飛,廖飛也掙脫不了,一條長繩,鉤頭在她身上,繩身繞過何歡的腳踝、攥在姜紅燭手裡,三個人實打實一根繩上的螞蚱,生死一線。

 廖飛還沒回過神來,視線倒翻,身子疾滑,也向著崖下滑了過去。

 她生平頭一遭,嚇得臉都白了,使出渾身的力氣將刀子

扎進土裡,刀身急速豁開地面劃卡硬石,到崖邊時,也是萬幸,被崖石卡了一下,下墜之勢再次險停。

 廖飛肩膀傷處已經被鉤頭扎得麻木了,她承受不住下頭的重量,嘶啞著嗓子,發出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救命……”

 陡然間,她的目光和崖上另一個人的目光相觸。

 那是李寶奇,倚靠在崖邊的一塊石頭上,說不清死沒死,直勾勾地瞪著她,臉上帶著詭異的笑。

 那眼神,看得她四肢百骸都結了冰。

 三個人,一條繩,顫顫拖吊崖邊:廖飛藉著刀子死扒崖口,何歡抱著廖飛的腰六神無主,只有姜紅燭,手裡拽著繩,在最底下蕩晃,笑聲不絕,像一個輕飄飄卻滿帶惡意的秤砣。

 都走吧,都跟著她走吧,死了還能拉兩個墊背的,這筆臨終的買賣,終究是她賺了。

 廖飛終於沒能支撐住。

 從姜紅燭的視角看來,上頭的兩個人,像兩個倉皇失措、張牙舞爪的怪異大蟲子,壓頂般砸落。

 就在這時,她聽到肖芥子的聲音。

 “紅姑!”

 ***

 離著還遠,肖芥子就看到崖口有人纏鬥了,但何歡身形肥碩,晃來晃去的,也看不清其中有沒有姜紅燭。

 她知道事情不太妙,發足狂奔,幾乎把陳琮甩在了後頭。

 漸近時,只覺眼前一花,再一看,崖邊那幾個,霎那間都沒了,只餘李寶奇四仰八叉地倚躺在那。

 肖芥子頭皮發炸,大叫了聲:“紅姑!”

 ……

 剛衝上崖口,肖芥子忽然感覺到震動。

 並不是很大的聲響,但她直覺,遠近都微震了一下。

 她停了一下,心臟也跟著跳停了一秒,接下來,幾乎是四肢並用地爬撲到崖邊,陳琮跟在後面拽著她的胳膊,生怕她用力過猛、也竄下去。

 崖底,依然是那幾道淺淺的澗水,澗水間躺著三個人,其中一個,只有普通人的一半身長。

 肖芥子腦子裡突突的,她站起身、慌亂地看左右:“下山、下山道呢?有沒有近道?”

 邊說邊往下跑。

 如果是跑到山底下、再繞個大圈去到崖底,那實在是太耗時間了,她要找近道、超近道,這樣,說不定還能趕上姜紅燭彌留時、那最後一口氣。

 陳琮知道她的心思,也趕著幫她找,然而實在是沒有——這個時候,原本被安排守崖口的那個,才剛剛到平地。

 肖芥子一路瘋跑,滿腦子的“找近道”,跑了一段之後,倉促停步。

 這一處也是崖,但沒剛剛高了,目測六七米吧,而且底下長了樹,這讓人產生了視覺假象,覺得從這裡下去、沒那麼高。

 肖芥子吞嚥了一下,指著樹問陳琮:“你幫我看一下,我助跑、再跳的話,能不能跳到那邊的樹上?”

 陳琮被她說得心驚肉跳,大聲吼了句:“不能!你想什麼呢,你這是跳樓!”

 肖芥子不甘心:“這樣快一點,方向對的話,有可能的!”

 陳琮手心都出汗了,他拉著肖芥子的胳膊,防她亂來,自己也湊前去看。

 這裡的崖邊也有樹,崖下頭的樹確實也不算矮,就是不在正下方、隔了段距離。

 他急中生智:“這樣,芥子,我如果把你甩過去,你能捱到樹嗎?”

 肖芥子來不及細想:“我能。”

 話未落音,陳琮已經把身上的長外套給脫下:“是給你護頭臉的,別被樹枝給劃了。”

 懂了,人俯衝或者急速撞進樹上時,難免會被支稜的枝條傷到,有衣服包住頭臉、就會好很多。

 陳琮大步走到崖邊,趴在地上,兩腿絞勾住樹身,然後攥緊外套衣領,示意肖芥子過來抓勾住外套底端的兜:“來,我把你放下去。”

 他身高在186cm左右,冬天的長外套厚實不說,長度怎麼著也有120~130cm,肖芥子差不多有168cm,這樣,三個人一接,至少能往下放個兩三米,樹本身也有兩三米高,這樣的高度把人掄過去,雖然也有風險,但總比她想的什麼“助跑”、“再跳

”要靠譜多了。

 肖芥子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

 她三步並作兩步過去,先用手扒住崖邊,把身體探下去,然後改抓衣服下襬,儘量不突兀地轉移身體重量。

 衣服下頭多了個人,重量陡增,陳琮深吸了口氣,腿上用力勾牢,然後跪趴在地,一點點往前蹭,把肖芥子往下放。

 判斷有失誤,他基本上只能從腰腹部自崖邊往下摺疊,好在胳膊也長,略微找補了點,放到極致,他臉憋得通紅,從小臂到肩膀,肌肉繃得硬緊。

 如同所有的單擺運動那樣,他咬緊牙關,先左右往復,緊接著幅度越來越大漸成慣性,到末了時吼了句:“鬆手!”

 下一秒,肖芥子直如斷線的風箏般,向離得最近的那棵樹直掠而去。

 陳琮緊張得幾乎不敢看,但還是屏住呼吸、目不轉睛。

 還好,肖芥子也是有經驗的,她低頭偏轉、避免正面撞擊,簡直是摟抱著撲了過去,把大蓬的樹冠幾乎摟了一小半在懷,伴隨著樹枝的斷裂聲響,被她抱住的樹冠往一側大力壓彎,她就藉著這墜勢滾翻落地,旋即起身,邊扯開罩頭的毛衣邊向澗水邊衝了過去。

 太好了!總算是讓她趕上了!希望還幾句話都好。

 陳琮長吁一口氣,這才發覺兩條手臂整個兒都僵麻了,倒勾著的腿也用力過度、一時間不好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