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不盡 作品

第 105 章 八播結束(含朱祁鎮量1%)


細雨霏霏,如銀絲面一般落下,拂在人身上,微微涼。

明萬曆年間,內侍捧著筆墨紙硯來往匆匆地走在內閣外廊之上,幾名宮女提著剛沏好新茶的茶壺,輕手輕腳地從側門而入,越過滿地紙團,為各位伏案記錄的小官小吏添些茶水,只見他們時不時抬眸望向對面二十八折的巨幅屏風,不一會兒便又低頭奮筆疾書,寫到一半,時不時還要手忙腳亂更換寫禿的毛筆。

宮女羨慕地瞅了眼那雕工精美的屏風,她什麼也瞧不見,但卻也知曉天上降下了福祉,有仙人為這些大人們傳道解惑,宮女更不敢打攪,添了茶水便踮著腳要退出去。

宮女是很感激這些仙人的,前幾日張首輔給她們這些宮人漲了月錢,還多做了兩身宮衣,現下宮裡都燒上了蜂窩煤,那蜂窩煤做價比銀絲炭便宜多了,即便是她們這些宮女也能分得一簍子,日後冬日裡做活再也不必凍爛兩隻手了,因此她已很滿足了。當然,還有句話她不敢說出來——總覺著自打皇上病了以後,這日子好似愈發有盼頭了。

離開前,她又回頭看了眼——人群中唯一挺直背脊站著的人是一身硃紅官袍的張首輔,他身量高,即便已年過半百,依舊像宮苑裡那生得筆直的楊柏似的,叫人一眼便能望見。

宮裡如今時常傳仙人說過的那些故事,她們這些看不見仙蹟的人,聽得都像聽說書似的,有趣極了。如今紫禁城裡太監們住的那片廊下家除了賣賣棗,還開個說書攤子,專說仙蹟的故事。宮女們趁著替主子送東西的功夫也會花上兩文錢擠進去聽,張首輔的故事那是每回必講的,而且每回聽得人極多——更名改姓假借前面元朝的名頭偷摸講的。

身為奴婢當然不能罵大明皇帝,但可以罵大元的皇帝,故而每回聽完還能跟著指桑罵槐地大罵一頓那“元朝的昏君殘害忠良”,不論是太監還是宮女,都覺著分外刺激與解氣。

宮女聽過兩回,聽得是淚眼婆娑,張首輔可真苦啊!當好官的也跟她們似的,容易沒個好下場!故而今日多瞧了兩眼,心想,該囑咐在光祿寺幹活的乾弟弟上點心,今兒好歹少貪些,給張首輔多舀些肉菜、雞腿,叫他多補補身子!

如今皇上臥病,李太后又哀慼得跟著病了,這天下不得靠張首輔一人了?多辛苦啊!

因此張居正一口氣看完林菱發來的“土地改-革”視頻,還沉浸其中,沉思著隨同僚們走到廊下用午膳時,還不知今兒膳食裡添了花樣——宮裡光祿寺賜下的膳食,內侍們會用食盒裝著送到內閣來,每人一份,裡頭蒔藝瓜菜、牛羊豬、鵝鴨雞等根據時令月份,每月每日都不大一樣,而且這廚藝實在不敢恭維。

官員們也都習慣了,光祿寺劣跡斑斑,可不是一時的事!他們連皇上的膳食也不經心,遑論供給大臣們的,一般這食盒裡常是酒飯稀薄的,每碟肉不過數兩,裡頭骨頭還佔了一-大半;飯皆生冷,一斤水裡只摻一兩酒,喝進口裡,淡薄無味得和水也沒什麼分別了。

但無論如何彈劾告狀也無用:分撥給光祿寺的錢財皇帝要用,太監要拿,廚役要偷,奈得了他何?不過自打皇上臥病之後,光祿寺的確收斂了一些——畢竟皇上那頭的花費少了,便能稍稍餘出錢來正經做些飯了。

張居正心裡還想著方才看的視頻,心不在焉地掀開食盒,卻愣了一下:裡頭粳米飯裝得滿滿的,上頭還蓋了個碩大的雞腿,其餘蔬菜也盛得冒了尖幾乎要滿溢出來。

連帶著今兒其他用膳的官員也多分了幾兩肉,都大為驚訝。

光祿

寺今兒改性了?

官員們吃起飯來難得那麼有勁,還點評了一番,今兒雞骨頭比雞肉少一些,嗦一嗦還是很有滋味的。

張居正聽見了,又好氣又好笑,心裡默默想道:太醫院、光祿寺還有武庫司……當年那“京師十可笑”,的確也該抽空管管了,大的要抓,小的也不能這樣胡亂放縱著。

但這是斷人財路的事兒,做起來要慎重一些。

正如仙蹟說起的那土地改-革一般,即便是後人也得分批、分人去做的,而且他們花了很長一段時間,在林爺爺的課裡,他給後世的改-革分了三個階段:土地革命時期、抗戰、建國以後,而每一個階段都依據當時的形勢有所調整,這是張居正最佩服後人那管理員的地方——他真厲害啊,他怎麼總能知道在那個時候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呢?

總是能一擊必中,不僅治標還治本。

他又想起林爺爺在課上提的那三個問題,最後整堂課也是圍繞著這三個問題把土地改-革講了清楚:

第一問:怎麼去理解“誰贏得了農民,誰就能贏得中國;誰能夠解決土地問題,誰就能贏得農民。”這句話。

當時,張居正也跟著解了一遍這題,他彷彿回到了當年考進士寫策論的時候,略微沉吟後提筆寫下:“農為邦本,本固邦寧。農興民安,農敝民裂。”以及“重農固本是安民之基、治國之要。”兩句話。

他認為土地也是一個民本問題,當年太祖皇帝為何能建立大明?一個被逼得造-反的農民,這便是一個現成的例子。但是太祖皇帝贏得了天下,卻沒能解決土地問題……所以現在的大明各處農民起義還是此起彼伏。

就連他的“一條鞭法”,他自個知道,大明已積重難返,他的法子也不過是救世的一時之策,就像是一個人得了嚴重的風寒,他卻不過是開了止咳的方子,雖緩解了病症,卻無法根除病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