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上茅山

  茅修才戴圓形眼鏡,不侵擾百姓,只與官府和惡霸豪紳作對,頗得人心。金壇、句容二縣官府多次帶人圍剿,消滅了幾股山匪,但這一支人數並不見少,且有增加之勢,形成了茅修才父子一統茅山之局面,活動範圍漸漸擴展至丹陽、武進、丹徒等地。

  荊氏家族仗著有幾十個家丁,不把茅修才放在眼裡,說:“茅山在金壇句容,管不到丹陽皇塘,想要荊家祠堂的錢糧,做夢!”

  此話傳到茅修才的耳朵裡,他勃然大怒,下令:“王八蛋!把荊家族長綁來,看我管到管不到丹陽皇塘!”

  族長荊德生乾瘦身材,腰彎腿圈,手像五齒耙子,後腦勺突出,戴一頂黑湖綢瓜皮帽,穿長袍大褂,黑布鞋。他有大小兩個老婆,還有個相好的女人衛鳳仙,家在蘆塘邊。他覺得家花不如野花香,每天吃了晚飯,肚皮飽了,身上暖和了,便飽暖思淫慾,便想聞聞野花香。他與家人說去蘆塘邊轉轉,消消食,看看千畝蘆塘的夕照風光。衛鳳仙這女人也奇怪,一旦以心相許,就收不回來,痴情地愛著荊德生,每天燒兩個荷包蛋等他大駕光臨。

  荊德生從家裡走到那女人家一刻鐘,走到門口,回頭看一眼,沒人注意,快速進屋,關上門,摟住情婦上床直奔主題。顛鸞倒鳳之後,如配了種的公豬一樣,吃掉兩個補充營養的荷包蛋,抹抹嘴,稍坐片刻,等桔紅色的太陽一半入土,懷著偷情的快樂從屋裡出來,臉上漾著心滿意足的笑容,看一眼蘆塘的夕照風光,向著祠堂方向揚長而去。

  前天傍晚,他吃了晚飯,又和往常一樣,出門走向蘆塘。他走到塘岸,看著只有一箭之遙的姘婦家西牆時,心裡快樂起來,忍不住嘴裡輕輕哼唱:“凌凍長,硬邦邦,快樂在蘆塘——”突然,葦叢中衝出三個蒙面漢子,將荊德生按倒在地,嘴裡塞入一隻髒襪子,推推搡搡拖入小船,竹篙一點,消失在茫茫葦叢中,就像魚兒回到了水裡,很快沒了蹤影。半夜時分,族長荊德生被山匪拽到了茅山。

  蔣興答應上茅山贖人,荊家祠堂派荊阿福、荊阿寶二人,帶著一千兩銀子跟著前往茅山。

  荊阿福沒什麼鬍子,說話的腔調有點女氣,他提著一個裝著食物的布袋走在前面,蔣興、荊阿寶二人輪流挑著銀擔跟在後邊。荊阿寶看不起荊阿福,說:“沒本事的人,就愛斤斤計較、愛佔小便宜,愛到處炫耀,荊阿福就是這樣的人,這麼遠的路,他當甩手掌櫃。”

  “多出點力氣死不了,只要平平安安就好。”蔣興一手扶扁擔,一手抹掉臉上的汗水說。

  荊阿寶不再說什麼,路上有一塊小石子,他飛起一腳,小石子飛起打著荊阿福的屁股。荊阿福回頭看看,摸摸屁股,說:“大白天鬧鬼了!”

  荊阿寶生氣地說:“鬼打懶鬼,你挑一段就好了。”

  荊阿福佔了便宜,沒有搭話,其他人也不說話。三個人都心事重重,都有點緊張害怕,誰都不想再說什麼。茅山土匪要五千兩銀子,想用一千兩銀子贖人,簡直是與虎謀皮,不僅沒有贖回族長的希望,弄不好三個人都要被毒打扣押或者被殺頭。

  中午時分,三人便到了山腳下,三個人都是筋疲力盡滿頭大汗,心裡都是十五個水桶打水七上八下。

  茅山道觀名氣很大,在萬福宮燒香許願很靈,民間一直有茅山菩薩照遠不照近之說,引來了大批遠方的香客。

  如今因有山匪,香客大減,山道崎嶇,草葉塞路,兩旁山高林密,不時有野豬粗獷的嗥叫,聽了令人渾身發毛、不寒而慄。蔣興邊走邊看,只見遠處雲霧在崇山峻嶺間聚集簇擁流動,匯聚出了雲海奔騰的景象。霧有形又無形,朦朦朧朧地縹緲于山間,翠林如海,蒼黛凝重,隱有茅舍,似有人家。他想,要是生在太平盛世,當個茶農,住在茅山,抬頭雲嵐浮動,低頭綠葉婆娑,輕煮生活慢煮茶,聞花香品茶道,吃山珍嘗野味,茶園人生,與世無爭,不亦樂乎。

  蔣興身上出了汗,風一吹,覺得有些冷,剛要把長衫穿上,就聽到樹林間有異常聲響。

  “幹什麼的?”密林中一聲吆喝,衝出五、六個山匪,手持大刀將蔣興三人圍住。

  荊阿福看到亮閃閃的刀,嚇得索索發抖,說話結結巴巴:“我們沒……沒幹什麼。”

  蔣興不慌不忙地說:“我們是皇塘荊家祠堂的,上山送銀子贖人。”

  一個尖嘴猴腮的山匪,臉上滿是戒備提防的神情,他上前掀開箱蓋看看,全是白花花的銀子,刀尖戳一下荊阿福發抖的腿,吼道:“膽小鬼!走!”

  山匪在前頭帶路,蔣興三人跟在身後,過了兩個山頭,七拐八拐來到一處較為平坦之地。靠山坡有十幾間房子,門前有一些油松和杉樹;一條大黃狗從屋裡衝出,朝著蔣興他們狂吠。有人喝住了大黃狗,領著蔣興三人去見茅修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