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起 作品

五十四 私塾先生

  他緊張不安地走進教室,掃視了一下學生,有唸書的,有趴在桌上睡覺的,有說話的,春南做了自我介紹,問:“洪先生教到哪兒了?”

  “講《鄭伯克段於鄢》。”

  “唸了一遍,該講字句了。”

  學生們七嘴八舌地回答。

  “好,我講一下。”春南拿起書,看著用毛筆劃了黑線的字詞說,“寤生,出生時腳先出來,就是難產——”。

  “先生,武姜生莊公,你也沒看見,怎麼知道是腳先出來?”坐在中間第三排桌子的陳青山嬉皮笑臉地問,他十二歲,是陳老爺的大孫子。

  沒待春南解釋,坐在靠窗第一排的陳青海,一腳踩在板凳上,一手搭在膝蓋上說:“先生,你教得不對,韓愈說,彼童子之師,授之書而習其句讀者,你應先講句子。”

  “字詞都不懂,怎麼講句子呢?”

  陳青海一本正經地問:“先生你多大歲數?”

  “我二十二歲。”春南迴答。

  “你二十二歲,你怎麼知道一千多年前的事呢?憑什麼說武姜生莊公,就是寤生呢?”陳青海手拍著大腿說。

  學生們鬨堂大笑。

  “這兩個字以後再說,我先說別的。”

  “那不行!不說清楚不是誤人子弟麼?兩個字都講不清楚,你來教什麼書啊?”陳青海不依不饒地說。

  春南對學生的惡作劇有點惱火,想發火但他忍住了,想著如何往下教。

  陳老爺兩手背在身後,出現在教室門口,對陳青山、陳青海兩個堂兄弟訓斥道:“你們別搗亂!蔣先生說得是對的,你們好好聽講!”

  陳老爺從背後拿出一把戒尺,對春南說:“我給你送戒尺來了,不聽話就打板子,不打不成人,板子底下出好人。好,你講吧,我走了。”

  春南看那戒尺,長約二尺,寬二指,是用老毛竹靠根部一段削制而成,並且打磨得很光滑。

  他把戒尺放在講臺上,剛要說話,最後一排的陳大牛又說話了:“先生,古人說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話是不是說錯了?”

  陳大牛十七歲,也長得像公牛一般又高又壯,他歲數最大,也最會尋釁鬧事,他看到桌上的戒尺,要試試新先生敢不敢用。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愛讀免費小說app更新最快,無廣告,陳年老書蟲客服幫您找想看的書!

  “怎麼說錯了呢?”

  陳大牛大腿劈開,一條腿伸到走道上,眼睛看著先生的青布長衫說:“人活七十古來稀,樹活千年平常事,是不是說反了,應該十年樹人,百年樹木。”

  春南說:“古人說的樹人,是指教養出君子之人,需要百年,三十年為一代,第一代是識字之人,第二代是明理之人,第三代才能成為有學問有修養的君子之人。”

  陳大牛翹起二郎腿,身子一歪說:“到我孫子才成人,我還學什麼?我還沒娶馬馬呢?”

  陳大牛說的是當地方言,又引起鬨堂大笑,有的人笑得前仰後合,有的人開心地拍打著桌子,沒人再看書唸書。

  十六歲的陳紹祿也是不愛念書、愛胡鬧的人,他用彈弓敲打著桌子,眼睛斜著陳大牛,也用方言嚷道:“我看你就沒出息,說話不上道,歪裡斜歪的。”

  陳大牛生氣了,罵他:“你個拖油瓶子!你給我閉嘴!別跟我老三老四的!”

  陳紹祿也不示弱,反唇相譏說:“你也不是好東西,一個野種!老子就要說,看你能怎麼辦!”

  “你也敢叫老子!想爬老子頭上撒尿,我揍死你!”陳大牛抓起硯臺向陳紹祿砸去,陳紹祿用手一擋硯臺掉在地上,墨汁撒了一身,陳紹祿操起彈弓,安上幹楝樹果,拉開後鬆手楝樹果飛出,打在陳大牛的瓜皮帽上。陳大牛頭被打疼了,罵罵咧咧地從座位上下來揪住陳紹祿的辮子,拎起來往桌上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