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起 作品

七十九 香消玉殞

  天上一輪彎月,皎潔明亮,大塘上清波盪漾,泛著銀光。

  村上的路青白朝天,走在路上的人,遠遠就能看見,人們把戴大麻子三人堵在大石橋上,兩邊的人齊聲喊叫:“抓強盜!殺土匪!”

  兩個土匪見兩邊是河,無處可退,就舉著刀往西邊衝,村民舉起鋤頭鐵鍬迎頭痛擊,像鋤草砍柴一樣,沒幾下就把兩個土匪打倒在地,一命嗚呼了。

  戴大麻子嚇得轉身往東跑,剛過石橋,碰到春南舉棍打來,戴大麻子揮刀一擋,不料春南力氣大,將他的大刀打落在地。戴大麻子彎腰去撿,春南飛起一腳,將刀踢開,“撲通”一聲,刀掉到河裡。戴大麻子手上沒了武器,惶恐中便往河裡跳。

  戴大麻子水性不錯,跳入河裡後,一個猛子往南扎去,想潛水到南岸逃命。春北把上衣一脫,準備下河去追,春南說:“誰也別下,我來收拾戴大麻子!”說完,他把上身的白褂子一脫,扔給春北,縱身跳入涼涼的河水中。

  他遊得快,戴大麻子剛從水中冒出腦袋,春南已到他身後,舉起拳頭打向他溼漉漉的腦袋,疼的他一個手護住疼痛的腦袋,趕緊又潛入水中,雙手拼命划水,游到岸邊才冒出腦袋,一看岸上有人,人們拿著棍棒鋤頭在等他,只好又轉身,想潛水往東去。

  春南遊到他身邊,一手揪住他的頭髮,一手握拳猛打他的頭,打了幾下,又抓住他的頭髮按入水中。被打暈的戴大麻子開始還手舞足蹈掙扎,沒多一會兒,便像條死魚一樣不動了。

  春南抓住他的腿,把他拖上岸,村上人都來看這個惡魔,有人用腳踢,有人向屍體上吐唾沫。白圓圓拿過楚新大手裡鋤頭,狠狠砸戴大麻子的腦袋和胸脯,邊砸邊罵:“王八蛋!我讓你了,我讓你了!”春南看著頭破血流死豬一般的戴大麻子,在心裡說:“小娥,我為你報仇了,你可以暝目了。”

  白圓圓把鋤頭還給楚新大,有些疲倦地回到家,看到梅秀血肉模糊的身體橫躺在床上,腹部幾乎被捅成了篩子,衣服上床單上都是血,散發出血腥味。

  她不由得傷心落淚,自從白圓圓進門,梅秀就沒好臉色,對她總是挑剔指責。

  梅秀瘋了,白圓圓曾經痛快了一陣子,罵她:“呆貨,瘋婆子!”梅秀瘋了,但有些本性的東西沒忘,比如嘴饞自私和罵人,有時趁白圓圓不在家,偷好吃的,看到白圓圓往外拿東西,給別人吃東西,便罵:“騷貨!敗家婆。”

  現在梅秀不在了,屋裡靜悄悄的,死一般沉寂,白圓圓傷心自語:“原來有人罵,還有點生氣,這下好了,連罵我的人也沒了,大屋子成了她一個人的大棺材了。

  她端水給梅秀擦臉上身上的血,難過的淚水從眼裡流出,順臉頰滴在盆裡,和血水融在一起。

  白圓圓想,原先覺得自己命苦,現在看來梅秀更苦,生了兩個兒子,吃了好多痛苦,結果白髮人送黑髮人,兩個兒子在她前面死了。她把自己的身體當寶貝,不讓別人看見,長毛剝光了她的衣服,她精神崩潰瘋了,人瘋了也知道疼痛,蛇被踩了還咬人一口,她被戴大麻子捅了那麼多刀,是多麼痛苦啊。

  梅秀把《珍珠塔》看了一遍又一遍,是因為她和戲中人都可憐,都是苦命人,一點同病相憐。想到這兒,白圓圓又流淚了,幾滴眼淚滴在繡花枕頭上。

  枕頭旁有兩張紙,白紙已經變黃,那是梅秀沒瘋時寫的《珍珠塔》唱詞。白圓圓有一次想燒掉,瘋了的梅秀,要和她拼命,她便還給了她。白圓圓拿起那張紙,看上面寫的唱詞:“北風撲面像尖刀,鵝毛大雪遍地飄,根根樹枝像粉條,土墩變成石灰窯,深山樹林全戴孝,一片銀海路難找——”。

  另一張紙上寫著:“兒死在荒郊野外亂墳堆,兒娘相見路遙遙,娘要見兒見不到,夜夢三更把兒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