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17章 蘭舟急槳凌波去

 宗放鬆弛了緊繃的神經,手上的勁頭也鬆了下來,聽聞虢玩的玄歌,不免興起,以詞和之。所謂歌以詠志,非知音不能言,二人頗有惺惺相惜,志氣相連。

 “先生和虢先生有感而發者,至情至理,虢先生忘情向玄,道法微妙,修真悟性竟有開闢宗旨之意,而先生決絕於忘情修行之境,以救濟天下為念,忠義仁善之心,可昭日月,二位先生唱和交情,而後進小輩能恰逢其會,幸甚。”

 柳二郎雖然總是發散著紈絝子弟的浮誇之氣,但也有一股搏命之徒的張狂性子,越是驚險,越是絕境,此人越迸發出一股豪邁之氣。第一次行此水路,眾人皆不免失色,即便是虢玩這等習慣於遊走生死之間之人,也不免惴惴,但柳二郎反而興致昂揚起來,而此時聞得二位先生唱和,仰慕之情溢於言表,文儒之味與豪傑之氣昂藏交匯,也實屬異類。

 “幸甚、幸甚不如杏子、桑葚。”六郎爬出船廂,聞得柳二郎之言,禁不住揶揄,“這一路顛簸,我的腹內早已空空,不如拿些杏子、桑葚倒是能充飢。”

 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就是在六郎這個歲數。

 眾人不禁莞爾,談笑間,兩隻小舟上分別用青竹杆挑起一盞小燈。瓷鬥裡小心添了三成左右的燈油,燈口只橫著留一個口,燈芯由此插入,待點著了燈芯,燈光僅能從單單一個口向前照明,挑在船頭,倒是能向前灑下數尺淡淡明亮,水面之上波光粼粼,仿若有了生氣。

 “兄長,我們於這萬仞之下,我這觀星定位的本事是用不上了,如何得知我們身在何處?”虢玩幫襯著掛起了燈,立在船頭仔細觀瞧四方。

 “身何處邪?心何處邪?”宗放打了句機鋒,繼續說道,“你我且看小兒輩的手段。”

 此時,兩舟並行,柳二郎將行囊中的吃食遞給了六郎,六郎將肉食乾糧分給眾人,卻拿了果子點心給了三娘。而蘆頌此時打開了二尺見方的木箱,除拿出一柄羅庚外,裡面還有已燃三分之一,小指粗細的信香,蘆頌先以銅尺測了信香,又持羅庚盤腿坐在的船頭定星立向,須臾大聲報了出來。

 “行進方向兌庚,時辰戌時三刻,”原來此時已是黃昏,在這地下暗流急進,不知南北,難分日夜,即便報出方位和時辰,也是不知是否延誤,有無行錯。以羅庚分山定位本是道門中人的基本功,只是上好的羅庚萬中無一,自己也有一件,卻不捨得帶出來。且這地下石窟最易擾亂磁針,即便上等磁針經此波折,其靈性也會大幅降低,而這青年如此相信觀向所得,必有什麼依持。

 “元方,大可相信我這弟子的這點道行,此子隨我雖修習儒學,但在天文堪輿之術頗有造詣,此木箱即是他精心打造的百寶箱。羅庚置於其間頗能養煉磁性,故即便這通幽之地,也能精準定位,雖不能長久使用,於我等也是足夠了!”

 言罷,宗放對蘆頌高聲道,

 “且定準了方位,前路如何行進,全聽秉文指揮。”

 蘆頌的小舟成了領航船,順著汩汩暗流,兩束微光,漸行漸遠。

 直到此時,眾人才真正的安下心來,方才的驚險刺激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唯有此才更覺得這段行程實在是鬼神之功。虢玩默默注視著宗放傲立舟頭的英姿,即便是做了梢工短打扮,依舊是一副活神仙般的瀟灑安然。

 若不是親身經歷,虢玩怎麼也想不到這樣的險地竟能成為密道。是何等的膽色才能發現這樣的捷徑?是怎麼樣細心才能將絕地化為通途?若無大智慧真膽識,是斷不可能為此,即便是自己,捫心自問也絕做不到!

 這不是生死之間的搏命之舉,而是宗放師徒實實在在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