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18章 大澤龍蛇剔肝膽

 這計程儀便是大肇及大晟航行常用之物,此物乃是一塊扇形木板,用和全船等長的遊線繫住投入水中,然後用沙時計計算時間,遊線上按等距作有記號,沙時計轉一輪是十四或至十五瞬(一瞬略等於一秒),取遊線入水長度,即可算出航速和航程,不過此法用於航海更為精準,江河乃至溪流概因水流之速不定,而僅可取大概之數。若是平白,對比兩岸風景人物,即可心算推演船速,只是這地下暗流之上,四下茫然,也不得不用此法以推算速度。

 地下暗流湧動,前路錯綜複雜,若是方向有誤,船速失衡,恐怕就是錯過了出路,以宗放、虢玩之能再找回正途也須耗費不少工夫。所以,宗放安排的這一行人,除了三娘、六郎兩個娃娃,其餘人等皆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尤其是蘆頌更是展現出不亞於宗、虢二人之能。

 風鳴把著竹篙,不斷以船首的羅庚來調整方向。他是自幼習武之人,出身本是中產之家,更何況清虛門掌教將他視如己出,雖然心性純良,待人接物皆有君子之風,氣量寬宏,為人處世皆是沉穩豪邁,但畢竟是個初涉世事的青年人,未免也存著高傲自矜的性子,只是一隻腳剛踏上師叔經營的地面上,如狂風驟雨般好大場面一環套一環迎面而來。只今日的遭遇便是極為深刻的一堂課,讓他真正認識什麼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雖然不見敵首,但是師叔與他們的隔空對決真個是風馳電掣、雷騰雲奔般快的讓人喘不過氣。

 即便是以他一身膽氣,也頗感心悸,迎著溶洞中不斷湧來的寒氣,即便是這夏夜也讓他內外等冷如堅冰,但風鳴正是那種遇難而上的性子,透著寒意,反而靈臺更為清亮,所琢磨的乃是師父在他下山前說的話。

 ‘嶄露頭角應有分,快乘霹靂化龍門。為時人所重的少年才俊並不在少數,所謂金鱗化龍,但若是到化龍時,仍不知自己是化作甚麼龍,豈不是自誤?山中所學不過是鯉魚穿江過水的本事,山下之路乃是修行躍龍門的道行。蒼鷹雖不下摯,百鳥彷徨;猛虎雖不行齧,群獸徘徊,何也?’

 師父這番話其實在自己面前說了無數次,而只有自己面對宗放,才明白師父的意思。所謂‘蒼鷹雖不下摯,百鳥彷徨;猛虎雖不行齧,群獸徘徊,’指的不就是師叔這樣的人物嗎?

 眼見得師叔策馬而進,麾下群雄則前仆後繼;拂塵輕揚,左右名士則同甘共苦。處江湖之遠,一言一行,關乎天下;居山野之幽,一舉一動,洞悉四海,真乃大丈夫也!

 年輕人,常自以為懷揣改造天地之能,而經歷了世道衝撞,大半是身神動盪、精氣萎靡,莫說是忘了昔日豪情壯志,反而更是暮氣十足,但總有璞玉越是被刀砍斧斫,越是閃耀著精彩的光芒,這塵世,若是沒有這樣的人,豈不是太過庸俗苦悶了?

 “前面有火光。”風鳴雖然心有所想,但是習武之人的警惕心,已經遠遠地看到水流去處,星星點點火光上下閃動。

 “兩組火把,是約定好的漸卦。先生,師兄前來來接應了!”蘆頌來到船首,雖然他視力不及風鳴但是也能依稀分辨前路是什麼情況,宗放乃是由道通儒,門下弟子在道法上也絕非等閒之輩。

 水流減緩,水面也逐漸收窄,一行人緩緩進至淺灘,淺灘上已經有一行人在此等待。

 “先生,”岸上一人,年紀較蘆頌略長,未及宗放登岸,已經來到水邊相迎。

 蘆頌也與岸上打了招呼,然後安排收拾船上一應之物,那百寶箱更是蘆頌的心頭好,一干物什皆以收拾完畢,並用油布捲了羅庚,細細安放。風鳴穩住了船,三娘和六郎已經下了船,三娘頗有些神情萎靡,連續數日奔波,經歷搏命廝殺又逢這水路曲折,確實有些力不從心,而六郎依舊生龍活虎,轉身便幫著朝雲、禪雲卸載行囊。

 虢玩看著侄女這般模樣,如何能不心疼,也顧不得在眾人前,取了青紗披帛攏在三娘身上,扶著她下了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