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22章 夜闌風是海中鯨

 “冒昧相問,不知先生今日出行所為何事?一路上可有什麼周折?”柳文質其實一直在觀察宗放一行人的行跡。即便是剛剛進入城砦,便親自檢查了宗放等人的馬匹車輛。他在京畿多地擔任過巡檢,頗有公案經驗,對於圍繞著宗放所發生的一切,可謂疑竇叢生。只是自接觸宗放一行人以來,無論是眼觀、耳聞、鼻嗅,皆未察覺異樣。

 便是以他的敏感也沒有從車駕馬匹以及宗放等人身跡聞到一絲的血腥氣。他哪裡知道,宗放等人不僅更換了隨身衣物,甚至連馬匹也早早換成了尋常輿馬,兵器也換做了尋常文人輕劍及粗製濫造的朴刀、哨棒之物。

 “實不相瞞,此事倒與士彬頗有些淵源!”宗放賣了個關子。

 “哦,願聞其詳。”

 “我且介紹同行才俊子弟與士彬相識,可好?”

 “這是士彬之幸,煩請先生了。”

 宗放示意了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的三郎,三郎唱個喏,轉身招呼幾人上前。

 “這位乃是敝人同道好友,壑明俊疾山奔獅峰玉虛宗中長耀寶光洞天蓋真人門下。”宗放最先介紹的是虢玩。

 “福生無量,貧道玉虛門下青靈子,稽首了。”

 虢玩正視柳文質等人,雙手抱拳,舉到與眉眼平齊處,深深彎腰,雙手抱拳自然下垂到腹,再立正抱拳於眉眼平齊處,這一分做派倒真有道門大家風範。

 天下諸國皆尊崇道門,優遇道人,尤其是大肇與大綦皆以帝王先祖尊為道門正神,頂禮膜拜,以為國教。因此,柳文質一干人見得虢玩行禮,皆以大禮報之。

 “這位是我師侄,乃清虛宗集真觀玉清真人門下弟子,風鳴是也。”

 風鳴上前拜見,畢竟是少年後進,柳文質頷首便罷。

 三郎與六郎也上前參見。

 再介紹完了蒲擴、蘆頌二人,等到柳二郎上前,不待行禮,宗放握住柳二郎手腕,將他攬至近前

 “這此子與士彬頗有淵源,某這兩日奔波也是為了與此子結緣。”

 宗放輕撫二郎後背,繼續說道,“此乃中山華清柳氏子弟,華清太守柳公嫡次子,柳瑒,字秦越,”

 話音剛落,便吩咐二郎,“還不拜見從兄?”

 柳二郎心領神會,一揖到底,執的是平輩之禮,但是恭恭敬敬的姿態配合著俊俏而親和的面容,讓人莫名有親近之感。

 “愚弟柳瑒拜見兄長!”

 此舉實在出乎意料,柳文質實未想到方才侍茶的少年竟是中山柳氏的正支嫡子,這時便有些尷尬了。

 他也是世家子弟,王室貴戚,自然知道大晟世家大族嫡子的貴重。士族的地位就是來自身份的認同,因此士庶之分、嫡庶之別乃是深入骨髓的價值觀,如果按照大晟禮教,中山別支出身的柳文質在柳瑒面前更應恭敬得多。

 慈聖太后出身中山柳氏小宗分支。昔日大宇帝王西狩,大肇與大晟先後立國。國家只是初立,但是國內的世家大族卻是早已傳承日久,某些古老宗族傳承甚至已有千年之久。大宇朝時,大宗固守祖地,小宗開枝散葉乃是應有之意,但是當國家分裂後,本來同族之人,現如今血緣或許還有,情義可就難說得很了。

 按著宗親關係,柳文質見到大宗嫡子應肅拜之,然而柳文質身為大肇武將,如何能下拜外國宗人?不過也有些恍惚,只能上前扶起柳二郎,口內連稱得罪。

 “得罪,少來與大宗聯繫,竟不知二郎已經長成翩翩公子了。”

 按著輩分,彼此確實是同族兄弟。畢竟作為中山柳氏分支的清苑柳氏,如今出了權傾大肇的慈聖太后,便是柳晏參見也當行君臣之禮。而且早在宣宗朝,柳氏還是貴妃時,兩邊便序了譜牒,無論柳文質還是柳瑒皆是在冊的同族兄弟。

 這也是尷尬地方,兩家名義上的一家人,其實彼此間生疏得很。對於戍守中山的柳晏來說,若是與慈聖太后親近,大晟朝廷豈能不見疑於他?反之亦然,這邊也無意與中山有甚牽連,引得彼此不快。

 “不敢當兄長誇讚。”二郎神態是十分的恭謹純平,絲毫沒有輕佻意味。青年身形挺拔,卓然獨立,身姿神采似暖玉一般,溫潤卻又超然。私下裡在沒正行,可若是端起架子,只這清雋的氣質就不是柳文質所能比擬的。

 畢竟慈聖太后當年可是作為江湖兒女流落輾轉,才在東京與白龍魚服的宣宗邂逅,當然宣宗那時還只是尋常皇子。慈聖與宣宗乃是少年夫妻的情分,加之有著無與倫比的智慧和謀略,才能保持經久不衰的恩寵,才有瞭如今的至尊之位。至於慈聖的親眷可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典範了,但即便是自幼長在宮裡的柳文質,與柳瑒相比,侷促之態也透著明顯的小家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