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106章 論衡何必帳中藏

 承守真之所以想到這些,乃是想到了宗放。做官做到這個地步,很多事由不得不去想。離京之時,子庚相公在他面前提到了這個已經遠離朝堂七年之人的先帝寵臣,當時他還有些恍惚,而到了歸德城沒幾日就遇到殺身之禍,卻為宗氏子弟搭救,這才意識到宗放此人,其實並非無所作為的散人。

 荊馥去年任了翰林學士掌起草制誥詔命,不僅是太后看重,更是子庚相公潛移默化的為其牽線搭橋,助其一臂之力。承守真是子庚相公力陳而召回的故舊,以翰林學士出為權知啟封府事,但因他任翰林學士在荊馥之後,因此在翰院排序上是在荊馥之下的。子庚相公雖然知道承守真的直率性子不以居於科場後輩為侮,但是也將此人來歷出身與他交待了清楚,由此就涉及到了宗放。

 子庚相公所言設計東丹使團難處,云溪醉侯處或許能有所得。當時以為,宗放隱居邊地,洞悉東丹內情,不過是以備諮詢罷了。現在看來,絕非這麼簡單!

 那縣令看著承守真似乎有些出神,也不好離開左右,只是站在側近候著。

 “元知縣,待到晨食之後,你可遣得力人手,去各鄉督促巡查,這半個月以來,可有生人往來,重點核查青壯男子及術士道人。”承守真按著自己的思路,開始安排相關事務。

 “敝縣縣尉乃是一得力人,由他親為此事,必無疏漏,”這知縣連忙應道。

 縣尉?承守真默默琢磨,此人若是有本事的,如何應天府這麼許多匪徒哨聚,卻絲毫未能察覺?莫非是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庸官俗吏?

 知縣只是天真庶務,其實也是極為精明之人,揣摩出承守真的疑惑,於是接著說道:

 “好叫承公得知,敝縣雖是應天府直轄縣城,但升為中縣不過一年有餘,縣司官佐諸闕待補,如今縣丞及主薄皆未有選官到任,平常事務皆只有下官與縣尉署理。縣內設軍民寨子有四處,半數寨官也待補闕。這些時日,接了府臺文書,要求敝縣發弓手及廂兵備禦,因此縣尉與巡檢率隊巡視各鄉,併兼了知寨的職事。昨日,本路鎮撫有武臣任了知寨的差遣,縣尉等人交接了才得迴轉。”

 承守真聽罷,又掃了元知縣一眼。旁人皆說此知縣不通人情世故,做事莽撞執拗,其實內情如何,只需細細接觸便可知,只是大肇似元知縣這類的親民官何止千數,更別提屬佐選官及待補候任的。大肇官員流動頻繁,一任府尹坐滿三年的都是罕有,太半官員短則半載,長則兩年即派遣他處。府尹在任期間約莫能熟悉府城官員事務及民風,能與各縣縣令見上兩面,訪問鄉賢耆老,已經是難能可貴了。因此這知縣任官三年尚未流轉,他又豈能不知其中緣由,只三句話已經把事情點的清清楚楚,如此精明之人,且是兩榜出身,豈願意久在此蟄伏?

 此子為官三年不到,已然能政通人和,收攏人心,將本縣從下縣升為中縣可見此人的本事。須知下縣正戶不過三百戶上下,而中縣為六百戶以上,大肇不禁百姓行走,尤其是丹陽這類的商貿興盛的樞紐之地,必然吸納鄰近無地百姓入城討生活。太丘縣雖地處山地,然距離府城也不過百十里地,而民戶不減反增,其中無論手段如何,也能看出此人能收攏人心,善用民力的本事。

 其也因此惡了本地官場氣氛,遭人嫉恨也是正常。因此即便太丘縣升中縣逾年,本地屬官皆轉遷,而此知縣及縣尉卻仍留任,連繼任官員都不得到任,須知大肇候補官員何止萬千,即便如此,此地尚有官員空缺,豈不是咄咄怪事?聯繫營丘通判對那知府及右通判的隻言片語,承守真深知遇到心胸狹隘、嫉賢妒能的上司是如何讓人憤懣,因此此子見了承守真之後的小心恭敬、殷勤熱忱也是把他當做了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