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遺一丁 作品

第123章 多於蹇淺敝精神

 杜溢與宗放乃是故舊,皆是西崑崙京兆府的鄉黨,紫舒軚由此與藜修相識。藜修性情剛烈耿介,而紫舒軚性情灑脫豪放,但不曾想這樣格格不入兩個人竟成了莫逆之交,文風上互相學習,彼此借鑑,皆推崇士悅、宗放、之文風,不顧流俗恥笑,一起提倡古文。

 二十二歲則登科,歷任地方,以長於散文,尤擅政論,議論明暢,筆勢雄健著稱。慶康新政,為士悅推薦為集賢殿校理,監進奏院。

 這是紫舒軚人生的巔峰,也是其理想破滅的開始。次年,慶康三年九月字神賽神會,大肇習俗春秋兩季,有司紀念字神倉頡,舉行賽神會,進奏院按常例舉行寺廟祭祠活動。祭典禮畢,循例相約燕飲,資費則按著舊例賣了院內故紙,不足之數則與會人悉補之,相約者皆因新政而擢拔之青年才俊,計十餘人。

 而有幾個門蔭入仕、風評不佳者,也想湊個熱鬧,卻遭眾人拒絕。若是婉拒還則罷了,這些鋒芒畢露的新黨骨幹還將這些人當面譏諷一番,所謂寧得君子不得小人。此便是一眾人厄運的肇始。

 若是一眾人只在進奏院內宴飲文會也就罷了,幾個人竟放肆的尋了教坊司伎樂作伴,皇城內飲酒作樂,狎妓恣行之態便被有心人盡收眼底。

 最作死的便是紫舒軚竟在酣醉間,還做了一首短歌。要醉就徹底醉死,非要在醉生夢死間顯露才華,真真是最要命。

 因此這首《傲歌》成了導火索,一把火燒盡了多少名臣才俊的夢想。

 且看這《傲歌》唱的是什麼?

 九月秋爽天氣清,祠罷群仙飲玉廬。 三江斟來成小甌,四海無過一滿壺。

 座中豪飲誰最多?惟有紫舒酒中徒。 三江四海成一快,且挹天河酌爾吾。

 漫道醉後無歇處,玉山傾倒難相助。 醉臥紫微遣帝扶,昊天金闕驅為奴。

 於是有心人即刻呈報御史臺, 御史中丞桑拱辰即命監院御史上奏,以三條罪狀彈劾進奏院宴飲一眾人等。

 其一,監主自盜,變賣公家之物為己用。貪腐!

 其二,宴集喧鬧,近於宮門,在任官員於皇城重地以伎樂為樂。荒恣!

 其三,放肆狂率,言語冒犯御前,詆詬國祀先聖。狂悖!

 天子接得上奏,即下詔著開封府嚴辦。因此,當進奏院宴飲眾人前腳剛剛步入家門,開封府公人已經紛至沓來了。

 於是一場醉吟掀開舊黨反擊新政,慶康新政尚不待波瀾壯闊的開展,便在驚濤駭浪中被撲散了。

 舊黨中執政大臣炎夷易、鶴定國在這一刻,顯示出了遠勝一眾新政君子的老道和殘忍。

 他們出手迅猛,然後卻偃旗息鼓,坐看新政中人一個個站出來為紫舒軚等人辯白,然後才祭出眾人結納朋黨這柄殺人的刀。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是圖窮匕見。

 而天子已經打算將此案牽扯諸人當做棄子了。

 若非持中的翰林侍讀學士鹿中殊以及起居舍人橫瑋、知諫院承守真苦諫,天子才沒按著舊黨的心思以大不敬之罪殺了紫舒軚。但是此事依舊株連甚廣,用桑拱辰的話說‘舉其事以動相臣,吾一舉網盡之矣。’

 除了當時在外主持邊務的經略安撫招討使子庚節,中樞新政骨幹相繼貶謫。

 紫舒軚坐自盜除名,同時會者皆知名士,因緣得罪逐出四方者十餘人。進奏院案,事出仇人,情輕法重,至今天下冤之。

 紫舒軚岳父杜溢時任同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兼樞密使,雖自書獨自辯白,依舊認為是結納朋黨,擔任宰相一百二十日後,最終罷相,離京出任尚書左丞、知真定府。其在地方頗受愛戴,“山東尤尊愛之”。

 士悅先請求出知山西,遂罷免其參知政事之職,改為資政殿學士、京兆府留守,山西四路緣邊安撫使。士學士外放標誌著慶康新政的徹底消解,也是宣宗與士學士人生的永別,直到宣宗駕崩,君臣再也不得相見。宣宗駕崩後,慈聖太后臨朝稱制。天聖元年,士悅上表請求解除四路帥任、出知武勝城,以避邊塞嚴寒,慈聖乃升他為給事中、知武勝城。自此士學士便在地方往來奔波中,朝中舊黨的袞袞諸公豈能容忍士學士逍遙田園?天聖三年,欲遷知海西而為太后所止,調任溫海路;天聖五年,改知武林城,七年又調往順昌城。據聞士學士身體已是風燭殘年,英雄遲暮,再無往昔之頭角崢嶸矣。

 至於承守真也步士悅後塵,出知地方,橫瑋自請外放,如今輾轉在新市為令。時稱‘陽春木’,與紫舒軚並稱的知制誥陽攸、國子監直講梅聖臣外放地方,士門三子巖介、簋璧之、轅復皆貶竄縣監。